这种尴尬场面林雅雯还是第一次遇到,看来,谈话已无济于事,这些人是铁了心要跟县上出难题。“那好吧,既然你们坚决不干,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择日另行选举。”
林雅雯很快将情况汇报上去,祁茂林在电话里惊道:“怎么会这样,眼下什么时候,哪有时间搞选举?再者……”祁茂林没把话说完,其实林雅雯明白他要说什么,村级班子不比乡上的班子,不是说调整就能调整的,如果说乡镇一把手是打破头了争着干,村支书这个角色,就有点赶着干的味道。每次村级班子换届,县乡都要花很大精力,提前做许多工作,就这样,个别村还是没人愿意挑这副担子。按支书们的说法,这种吃力不讨好,上下都要挨骂的活儿,也只有傻子愿意干。林雅雯却认为,实质性问题,还在村干部的报酬上,西北不比南方,在南方或者沿海地区,村支书比大老板还强,比国家公务人员,更强。可在偏僻的大西北,在落后的沙漠地区,村支书的报酬,也就是多种一份地的收入,满打满算,也就两千块钱。但你要操的心,要管的事,却多个没完。比如说胡二魁,自打流管处开始毁林,他就一天也没闲过,自家的地是荒了还是旱了,压根就顾不上看一眼。家里的活,更是没时间搭手,毕竟,他们不是干部,不是吃皇粮的,说穿了,他们还是农民,还得靠自己种田养活自己。
想到这些问题,林雅雯心里,就不能不沉重,对说怪话撂挑子的六名村支书,也有了另一种理解,他们也有难处啊。
怎么办?改选,来不及,而且乡上也没物色到合适人选来接替,做工作,他们又不听。林雅雯反把自个给难住了。祁茂林在电话里把矛盾和困难全交给了她,让她在胡杨乡多留几天,问题解决了再回县上。
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林雅雯说:“找朱世帮,让他出面做工作!”
“找他?”组织部副部长许灵困惑地盯住林雅雯,心里嘀咕道,朱世帮现在还会帮乡上做工作?
“只有这一个办法,他不出面,这道坎就过不掉。”林雅雯重重地说。
“这……”许灵为难住了。
正说着话,院里一阵自行车铃响,很快,乡上的干部进来说,朱书记回来了。林雅雯心里一热。朱世帮是三天前请假离开乡政府的,说他老婆病了,躺在炕上起不来,得回去侍候几天。乡干部们私下说,朱世帮是听到了撤职的消息,闹情绪哩。林雅雯也犯着疑惑,不敢乱下结论。就在林雅雯犹豫着怎么跟朱世帮开这个口时,猛听得朱世帮在院里发火:“由着他们了,这帮狼眼珠子,跟他们说好话是闲的,走,树林,我就不信他们吃了豹子胆!”等林雅雯闻声走出房间时,朱世帮跟王树林已出了院子,两个人风风火火地去找胡二魁了。
林雅雯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跟许灵说:“有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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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世帮扯上嗓子骂了一圈,六个村支书乖乖地带上群众到渠里挑沙去了,回来的路上,王树林不安地说:“老朱,你这个骂法,真让人受不了,谢大胡子年龄比你我都大,你骂得他抬不起头来,他儿媳妇在院子里直拿娃娃出气哩,你没看见?”
“不骂,不骂他能听你的?树林,往后你那性子得改改,对付这些爷,面情太软不行,他不尿你。还有,骂人要会骂,就说谢大胡子,你要是避过人骂,骂死他也嘿嘿地笑,不接你的招,就得当着他儿媳妇面骂。”
“行,我服你了,这方面我不行,我是真骂不出来。”王树林讪笑着道。
“你那两招,对付有素质的人行,对付这些爷,软了。树林啊,往后当了书记,首先得学会骂人,不会骂人,乡上这碗饭,你吃不久长。”朱世帮语重心长地说。
王树林好不感动,刚到胡杨乡时,他对朱世帮的工作方法很不理解,甚至有过抵触,觉得一下队就喝神断鬼,骂得鸡飞狗上墙,不像个有素质的乡领导。久了,才发现,这招灵,很灵,那些村干部,仿佛就吃他这套,越骂越顺头,越骂跑得越快。他想过这个问题,也悟出了些道理,暗暗地,也尝试着骂过几次。可不顶用,同样的话,朱世帮骂出来,不但亲切,而且容不得你还嘴,更容不得你在行动上迟缓或是抵触。他骂了,却是另番样子,不但人家一点不怕,反而当着他的面,能笑得前仰后翻,笑完,还怪声怪气逗他:“王乡长,你这是骂人哩还是给人挠痒痒呢?不过瘾,一点不过瘾。比起朱大炮,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