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领导从没见过这等阵势,事态眼看就要无法控制了。领导断然决定,终止抓号程序,玩儿了个集体撤退,但人群的骚乱还是持续了两个多钟头。有人说那天受伤的人比清明节的伤者还多呢,而五大爷也不得不被邻居们抬了回来。
再后来北京二商局下发了通知,以后商业局系统来了电视机,一律不许上架出售。办法,待定。
肖战把事情的前后弄清楚了,冯都竟不服气地哼了几声,没想到老爹居然英明了一次,真是难得!
当天晚上,冯胜利买了包点心,带着冯都,上门探望五大爷去了。
五大爷浑身浮肿,已经起不来床了。他一眼看见冯胜利,就像看见亲人一样,哽咽着说:“大冯啊,他妈的怎么就来了这么多人啊?幸亏你是没去,你要去了就让人家睬成照片了。”
冯胜利说:“五哥,我当时就劝你别去凑热闹,可你偏去!结果怎么样?你想想啊,咱北京城不得一半人憋着买电视呢?总共就那么几十台,去了就是有去无回。”
五大爷懊丧地捶着床板道:“我是真没想到啊,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反革命我都打趴下十好几个,可抓个电视票倒差点儿抓成了残废。”
冯胜利又好言安抚了一会儿,最后道:“今年啊咱们千万别找事了,龙年不吉利。你想想,一过元旦总理就逝世了。清明节,满大街跑反革命。抓个电视票,北京人就跟疯了一样,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呆着吧。”
五大爷难过地指着打了夹板的小腿,脸上洋溢着难过:“我不在家里呆着我还能去哪儿啊?”
从五大爷家出来,冯都对父亲产生了那么一点点钦佩,至少冯胜利比五大爷高明多。冯都歪着脸问:“爸,大家伙都想看电视,那为什么商场不张罗多进几百台呀?”冯胜利说:“工厂里没电视,商场能卖什么呀?总不能拿木头刻一个吧?”冯都说:“工厂里为什么没有电视,我们老师说工厂天天加班干四化。”冯胜利有点恼怒地说:“是天天加班,可加班也照样生产不出来,生产不出来就没东西可卖。”冯都执着地梗着脖子:“工人干活却生产不出东西来,那他们是干什么呢?”冯胜利一把揪住儿子的脖领子,狠狠甩了一把。冯都给甩了个趔趄,险些撞在墙上。冯胜利气呼呼地说:“他小姥姥的,我也不是厂长,有本事你--你--”他本来想说,有本事你将来考上大学,你就什么都明白了。可转念一想,考上大学也没用,零蛋大学生不见得比自己知道得更多。冯胜利本想借这个机会激励儿子上进学习,却找不到适当的例子,真苦闷。
关于动物的传说中,能预测灾难的故事不少。据说灾难来临之前,许多动物都有异常表现。其实人也是动物,人的话往往也能够应验,冯胜利自认为就有这个灵性。之后的很多年,他都认为是自己的预感救了自己和全家的性命。那天他在五大爷面前,预言龙年不吉利,后半夜这话就应验了。
冯胜利睡觉一直是比较轻的,而且有起夜的毛病。那天他起来要撒尿,却见窗外一片血红,窗户纸呼啦啦直响。冯胜利立刻意识到要坏事了,他赶紧把老妈推起来了,叫道:“你抱冯青,我背咱妈去。”说完他扶着桌子,回身就要进里屋。怪了,桌子就如水面的木板一样,猛然就滑出去了,冯胜利平着就趴地上了。但他心里明白,撤着嗓子高喊:“快跑,快跑,打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