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她们的身后,吃着老太太蒸的碱水馒头,听她讲述家里的贫穷和女儿的孝顺。老太太握着一张女儿留下的银行卡啜泣着说,半年来菲菲节衣缩食,从来没动过这卡上的一分钱……在大家的叹息声中我低头思索。
每天早晨我第一个来到码头,晚上最后一个离开集装箱,回到酒店的时候,城市已然在黑夜的沆瀣中沉沉睡去。有两次,我伫立在裴蕾的楼下,24楼的灯光熄灭,像是谁轻轻破灭的叹息。
大约一周之后,我在排队打饭的时候碰见了裴蕾。她陪同着一些西装革履的商人视察货舱,身后的女工们在八卦:“你们看见裴总身后那男人了吗?听说是中软集团的少东家,追了裴总很长时间了,你看他殷勤的样子,给裴总撑着阳伞呢。啧啧,就是样子逊了一点,有点老,感觉配不上裴总。以我们裴总的容貌,绝对要嫁一个白马王子才可以……”另一个说:“怎么那么肤浅啊,就知道样子,人家是中软的太子,少东家一份!只要有钱有势。老怎么了,越老越会疼女人……”
好容易打了饭,我挤开人群,来在一个角落。我把脸埋在饭缸里,把白菜嚼得山响。我不想再听见任何声音。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嗅到一阵熟悉的清香。抬起头,看见裴蕾就站在我的身旁,她不动声色地问我:“苏醒,这里的饭菜吃得惯吗?”
我笑笑说了声“还好”便再也想不到下一句话。
身边的香气渐渐散去,我知道,她走了。我很想转过身看她一眼,脖子却像落了枕一般动弹不得,我坚持着吃光剩下的半份饭,蓦然回头,裴蕾已不在视野之中。
下午的时候,食堂的大师傅用大喇叭广播:有叫苏醒的没有,你姐姐捎给你东西。我取回之后,发现是一盒雪绵豆沙,包装精美,香气扑鼻,上面星星点点地撒着诱人的椰蓉。我知道这是谁给我的。
我承认,那天下午我的心情很不好。后来我就一个人坐在风里狼吞虎咽吃那些豆沙点心。嘴边沾满奶油,椰蓉掉了一地。
后来我笑了。
姐弟恋啊,我苏醒一不小心又他妈陷到姐弟恋里去了!这一刻我几乎理解了裴蕾,若非如此,又能如何?年龄的距离,身份地位的差异,她拥有万千女人的艳羡,无数男人的追捧,我又能带给她什么?
在这个下午,我终于明白了如下的道理——这场被冠以“姐弟恋”的感情就像是那点心上细碎的椰蓉,擎着的时候小心翼翼,一旦掉落下去,世间又有几人能拈得起?
我的沮丧被一个称为大秋的女工看在眼里。她说:“小苏,你要是能在三秒钟内给秋姐笑一笑,我就请你吃肯德基。”
我说:“算了,不想吃。”
大秋说:“不想当将军的上校不是好鸡块。”
我满是崇敬地看她一眼,我怀疑她是看了春晚的相声剧,能把网络语活用到这种程度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怎么,最近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