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出大门,忽然又想起了梦中那个头戴黑纱、身穿旗袍的女人与另一个长衫男子谈话的情境,不由放慢了脚步,心中思绪不断,暗想:“我今早为了追查那签条的来路而查到了水神娘娘庙,恰巧在娘娘庙中看到这么一个黑纱女人,但是那庙祝却极力否认,虽然眼下还不能说那个黑纱女人就与这起凶案有什么联系,可这一点很是让人有些疑心。既然我明日要去那水神娘娘庙查探,不妨今日先顺着这条线走下去,去摸摸那个女人的底。到时也好一并将她查清,免得各处疑点留得多了,最后反而难以收拾。”他主意已定,立刻回屋给巡捕房打了一个电话,将追查死者生前情况的任务交给了手下的探员,自己则转去查那个黑纱女人的来历。
郑鲍挂了电话,一个人走在马路上,却发现要查那个黑纱女人其实并不容易,手中几乎没有任何线索,也忍不住暗笑自己居然会因为一梦而特意去查这件事情。但每当他回想起那庙祝刻意隐瞒时的神情,就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总觉得其中一定有些原因,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今早吃面的那个地方转转,说不定能碰出些消息。于是叫了一部黄包车,直去八桥街。
当郑鲍到了八桥街,街上的命馆相坊都已开门,许多小贩当街吆喝,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他随兴所至,东走西看,不时与黄包车夫、或是走街串巷的贩子这些消息灵通人士聊天打听,但可惜都没探出什么结果,最后他又来到了早晨吃面的摊子。难得那面老板还认得他,招呼道:“先生,内又来哉!阿要来乌面啊?”(先生,你又来了,要不要来碗面啊?)郑鲍自从早晨吃了一碗面后,再也没有吃过别的东西,此时腹中正在雷鸣,的确有些饿了,同时也有些嘴馋那苏面,连忙坐了下来,叫了一碗面。面老板很快将面送上,郑鲍迫不及待地拿筷子吃了起来,三两下就将一碗热面吃下。他满意的靠在椅子上,摸着吃饱的肚子,吹着街上的冷风,好不舒服。
突然之间,郑鲍只觉有一道灵光在脑中闪过,心想:“今早城隍庙那个扫地的许伯不是讲过一个给活人做超度的女人么,好像也是‘身穿旗袍,头戴黑纱’,与我看到的那个女人的装束竟然一模一样,她们会不会本就是同一个人呢?”不由暗笑这个想法实是有些天马行空,如此不相干的两件事都能被自己给串在一起,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也并非不能。若不是如此,何以在同一片地方会连续出现两个打扮一样的女人?单说是因为巧合,恐怕不能让人完全信服。郑鲍觉得于其继续在这八桥街无头乱撞,倒不如去城隍庙再找那许伯聊聊,如果能确定这两个女人并不是不是一个人,那也正好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免得继续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但若是真如自己的推测,那可就是地上拣到了宝,得来全不费工夫了。他想到此处,立刻起身付了面钱,向城隍庙方向走去。
郑鲍在街道中一番东绕西拐,不多久便来到了城隍庙前。此时已近黄昏,香客渐少。庙内的道士正在打理桌椅器具,准备做晚课。郑鲍左右打量,并不见许伯。他未免节外生枝,泄露了自己查案之实,装作是一般来进香的香客,在门外买了一把香,恭敬地给城隍老爷点上,接着两手负在身后,踱着步子走进庙内参观起来。
城隍庙大殿内供着本境城隍爷,那塑像高大威猛,让人肃穆而敬。城隍爷两旁的力士孔武有力,各自拿着兵器铁链,威风凛凛。郑鲍在殿内走来走去,眼睛总在周围人的身上瞟来瞟去,但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许伯,于是继续向后殿走去。城隍庙的后殿与前殿之间有一条狭长的走道,通道左右供着六十甲子神。郑鲍边走边看,未出几步,忽然瞧见一个老头坐在走道的一旁发呆。这老头一身灰衣,头发花白,不正是那多嘴的许伯么?郑鲍连忙笑着上前招呼道:“许伯,你可好啊?”那许伯也还认得郑鲍,笑着回应道:“好好好,先生不是那左先生的朋友么,今早我们才见过,怎么去而又来了?”郑鲍唯恐单刀直入地问会引起这许伯的猜疑,于是说道:“许伯给我们讲的故事很是有趣,恰好我刚才到周围的商号内有些公干,就顺道再来看看您老人家。”这一番话将许伯哄得很是高兴,他笑呵呵的从旁边拖了一张椅子过来,让郑鲍坐下,道:“我也大不了你几岁,‘老人家’这三个字可不敢当了。来来来,坐下我们继续聊。”
郑鲍刚想要坐,却记起自己要谈的那个女人在这庙中是个忌讳,这许伯多半不敢再说,脑中略微一转,立刻就有了办法,说道:“眼下已近黄昏,我也有些饿了。如果许伯不嫌弃,不如由小弟做东,请许伯去吃些点心吧?”那许伯听了,只觉受宠若惊,笑得都合不拢嘴,赶忙答应了下来、两人一同出了城隍庙,向左转去,走不多远,老到一家有名的点心铺子内坐下。郑鲍为探消息,故意叫了许多茶水名点。那许伯嘴上吃的开心,口中更是没有遮拦。加之郑鲍又在一边旁敲侧击,慢慢引导,终于将整件事情合盘套了出来。但是当郑鲍知晓这其中详细之后,只惊得张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