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拉窗帘的窗户渐渐泛白,而我的睡意也渐渐来了。
小茂
出国一周,疲惫不已。去的时候时差颠倒,回国的时候以同样的原因又还了回去。这一去一来让人有一种脱离了原有时空规则的感觉,觉得好像很漫长。飞机上无聊的时候我还和小严探讨过这样一个物理问题,我们为什么不能干脆就坐飞机原地升空,等地球转到了美国上方再落下来呢,也省得跟地球的自转较劲。
这个问题当时我们居然还辩论了很久,想想自己的物理学得真是不怎么样。
一周时间,所有事情都没有什么变化:思科的办公室还在协泰;虹桥的出租车还是一片混乱;延安路高架还是经常堵车;电视里还在热播《还珠格格》;老冯还在焦头烂额地调配各个区域的人手;老樊还在没完没了地写方案;老海还在出差。
可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有了改变,具体是什么也说不清楚。
团队里新来了一个工程师,叫小茂。
小茂长得瘦弱单薄,这和他的雄厚履历不成正比。他面孔白皙,浑身上下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人的眼神也总是清澈见底,让人不禁涌起一种对于女孩子或者小孩子才会有的怜惜。
小茂很爱看书。我这里指的书,是那些满是英文和算式的技术书。他是真爱看,不像我们大多数人是为了谋生而痛苦地看。他看得很投入,很享受,很幸福。后来有一次团队里面一起到外地开会,小茂托运了大箱子,手里拿着本打印出来的思科技术资料上了飞机。当时我心理阴暗地对他说:“喂,不至于吧?”
小茂很无辜地看着我说:“我喜欢看。”
说完开始给我讲解这本资料里面的细节。
老冯
周一正好在总部参加例会。
会上老冯和大家讨论一个最近普遍存在于销售和工程师之间的矛盾,那就是究竟向客户推荐什么样的产品。在这一点上,技术人员和销售人员的思路其实是有所不同的。工程师看重自己的专业形象,希望推荐给客户使用的产品对得起自己之前天花乱坠的介绍,希望它成熟稳定以免日后给自己增加售后的麻烦;销售人员的考虑就复杂得多,需要完成的销售指标、公司希望主推的技术方向、还有一些具体商务细节上的考虑,都会使得销售们努力的方向和工程师发生一些分歧。
“尽量满足销售的要求,”老冯说,“但是我们要把关,不要发生原则上的技术错误。”
日后,我见过太多挺好的工程师数年营造起来的光辉形象被一个不成熟的产品毁于一旦,也见过太多工程师不得不尴尬无比地推翻自己前不久在客户面前的说法,其目的只是为了推销一种更新的产品。
老海对此有一句精辟的总结:兄弟啊,我们都是出来“卖”的。
我想他说得没错。如果把思科这种一对一的销售和工程师的搭档比喻成一个夜市里的餐饮小地摊,那么销售就是那个数钱拉客的店主;工程师呢,只能是那个负责擦桌子,上菜单,报菜名,记点菜,然后端着菜跑上来嘴里还吆喝一声“来——啦——”的那个伙计了。
看着围坐在会议桌边的这一堆伙计,我有点悲从中来。
其实我们不是什么去登顶华山的剑客,我们只是在去华山的路上亮出漂亮的招式以便卖出身后那一堆剑的把式而已。
阿昌
我说过,一旦你认清楚你是谁,接下来干什么这个问题就容易解决啦。经过这次出国和回国的一次会议,我想我更清楚地认识了自己在这里的角色:让安迪、托尼和考克斯们登顶比剑去吧,那已经不是属于我的世界,无论从背景从环境还是从时间上来说。
我只专心地在山脚下使出我的招式,和身后的小老板老海一起吆喝、卖剑。
艰难地解决了自己心里如何面对“卖”这个字的问题,接下来的便是如何称职地漂亮地专业地去“卖”了。
回家以后到办公室,见到一张陌生面孔,此人留着一个短短的奇怪发型,行走时一路小碎步,但步态极其执著。看着他我想起了一个人,那是系列电影《神探波罗》里面的那个波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