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也这么考虑过,但兄弟俩性格差别太大,弄不好在半路就会争吵而分手,”云登数着脚步走到围墙的制高点旁的大石板上,“都说‘一娘生九子,九子有不同’啊。还是按他们各自的见长来行事为好。”
呷玛涅巴随即吩咐给云登铺上羊毛纺织的配有花纹的毪子卡垫,殷情地说:“老爷,请。”
微风在云登耳边呼呼而过,他盘腿打坐的影子逐渐被西移的太阳拉长,小时候他就在这块石板上跟家庙的平旺格西学经文。精力旺盛的平旺格西总像多舌的鹦鹉,在他的耳边呱呱呱地叫,叫得他想睡觉,等他长大后才领会这呱呱呱的叫声对自己有多么重要。那时,他最希望的就是太阳快快落山,而判断阳光落山最直观的感觉就是,阳光在跑马山形成一道阴阳相交的分界线,上边是金黄,下边是墨绿,随着太阳的西移,墨绿慢慢覆盖金黄,直到太阳落山,墨绿全部覆盖跑马山为止,这时候,他就可以回家玩耍和吃好吃的水果和食物。
在回味童年快乐的无意间,云登瞟见保镖桑根杰布青面獠牙地站在身旁,他一直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把桑根杰布同他联系在一起,认为他同他在年轻时一样有吸引女人的魅力。三十出头的桑根杰布体格强壮,右耳下一个大大的银耳环垂在黑色丝绳盘缠的头下银光闪闪,黝黑的脸上一年四季戴一副水晶石的墨镜,一只最新式的德国造十响斜跨在腰间。摘下眼镜时,一对大眼珠像眼红的怒牛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看上去令人生畏,康定的青年人背地里都戏称他为:“可以结婚的骚喇嘛。”
云登记得桑根随他参加米珠土千户的婚礼,当时自己喝高了,在桑根送他回屋的路上,主人家的獒犬挣脱了铁链,桑根眼明腿快,一脚踢向獒犬,他穿的皮靴鞋面和靴底被獒犬咬穿,幸好狗的主人及时赶到,否则老爷险些被咬。待老爷就寝后,桑根回到婚庆的帐篷。他的手枪令新郎的弟弟眼红,那醉鬼硬与他打赌,说:“如果他喝下一坛酒,徒手打败那只獒犬,他就三年不沾女人,还把他的女人送给他睡一晚上,相反的话,那支枪归他。”桑根明显感到新郎的弟弟是在挑衅和故意惹他,最初他还是耐着性子压住怒火,如果不是醉鬼将左手的小指竖在空中朝它上面吐唾沫惹怒他的话,他就不会有震动康定的一段佳话,原因是,醉鬼竖小指吐唾沫的那个动作在康巴人的眼中是最侮辱人的动作,这极大地惹怒了桑根,他站起身一口气喝下那坛酒,在场的人无不傻眼,发出异口同声的赞叹:啊嘛嘛!随后便瞧着桑根平平稳稳地走出帐篷。不一会儿,帐蓬外那只小牛一样的獒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呜——呜——”这声音由大变小,由强变弱,让帐篷里所有的人听得毛骨悚然,四肢发冷。待帐蓬外恢复平静后桑根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嘴角粘满了带血的狗毛,獒被他咬了。这时,新郎的弟弟立马从藏床上弹将起来,吐出的舌头悬在嘴外半天缩不回去。他看见桑根同样地竖起小指回敬了他,笑眯眯地扛起他的女人走出了帐篷……天嘛嘛亮那女人就偷偷回到了自己的娘家。第二天,那只獒犬遍体鳞伤地畏缩在草丛里,一看见桑根就全身贴在草上拖着铁链朝后退缩,凄惨的铁链声似乎在求情。云登得知这事后,笑得下巴都脱了臼,非但没有责怪桑根,反而竖起拇指说:“有种,这才叫康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