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天的工夫,他俩便掌握了要领,毛二哥找来缝针、小刀和牛皮围腰就让他俩学做起来。拿起缝针和小刀,玉珍用浮肿的眼睛盯住云龙,像在征求意见,“干吧,先借房子躲雨。”他说完便毛手毛脚地干起来。“哎哟”一股钻心的疼痛使郑云龙大叫起来,他被长长的缝针刺穿了拇指,血从小洞中涌出。众人围将过来,“扎破了吧,”白阿佳的声音像刀一般劈开人群,“我就知道你俩不像干粗活的,去拿点白酒来,撒上一些墨鱼骨的粉,几天就好了。”
多年之后,如遇无战事的日子,郑云龙就会从徽商送的紫砂壶里倒出十三泡台,静静地一边品茶一边拿着青海回族大军阀马步芳送他的云匕,用刀刃轻轻去刮被缝针扎伤的旧伤,呢喃些使勤务兵听起来像梦游者的话,“唉,那是用血换来的到康定的第一个疼痛而不受惊吓的夜晚……”铭心刻骨的爱常使郑云龙想起了初来乍到的夜晚,躺在冰凉的毡子上,满天的星星如麻子一样多的联想使他难以入睡,“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箭已离弦,回头已不可能。身处藏地,从前在汉地的一大堆生存的经验变成了垃圾,当初拿刀杀人为了玉珍的勇气,面对如今朝不保夕的生存能维持多久?我们要在这个陌生的锅庄里待多久?用什么办法来摆脱这个肮脏的活计?万能的真主保佑……他在长久的失眠中向在黑暗深处的真主祈求。
待在汪家锅庄的日子里,玉珍一直摆脱不了被追杀的阴影,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怪,“远香近臭”的俗语在汉地藏地都适用,白阿佳一开始就喜欢她,夸她是个小美人。但在玉珍眼里阿佳才是个大美人,微微发胖的瓜子脸蛋,越看越耐看,越看越好看,与人交谈时大眼睛上翻翘的长睫毛一眨一眨的,特招人喜爱。平日里,阿佳高挑而未变形的身材穿一套英丹蓝藏装,藏装里面是洗得雪白的衬衫,腰间系着红、黄、蓝相间的围裙,俗话说:康定的风吹人,康定的水养人。她的皮肤白里透红,很像玉珍老家的水蜜桃,高高的鼻梁和会说话的眼睛在白皮肤的衬托下,显出锅庄女人的妩媚和精明,遗憾的是她二十八岁就守寡了。二十八岁这火辣辣的年龄,给许多汉族、藏族大商人,驻军的官们带来了“沾腥”的欲望。郑云龙亲耳听见两个汉商的对话,一个说:“她真是个尤物。”另一个说:“听说同藏人的美人睡觉能治关节炎。”这一秘方使两只“苍蝇”哈哈哈地荡漾出同谋者的淫笑。白阿佳犹如一碟可口的酸奶,招来了太多“苍蝇”在锅庄里嗡嗡地叫。玉珍最佩服阿佳的就是,尽管在这些南来北往的男人身边周旋,她梦幻般的到了“既不惹火烧身,又不伤害他人”的境界。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天气温暖而干燥。白阿佳站在厨房的门口用牛毛尾巴在驱赶苍蝇,骂骂咧咧地说:“早没有事,晚没有事,偏偏正忙的时候有事,急死我了。”显然是在责怪厨娘有事离开,“玉珍,来我这里。”她刚露脸阿佳就说:“这段日子你来做饭。”
“阿佳,我行吗?”她的语气显得欲擒故纵,她早就厌恶缝茶包了,她不停地摸自己粗糙的双手。
“行,我们藏人的饭,平日里没汉人那么复杂,就是清茶、糌粑,你只要熬好茶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