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一过,整个集团都在风传一件事,说老板为了应对全球性的金融危机和房地产市场泡沫的破灭,准备进行二次创业,对整个集团来一次彻底的改革,而改革的前提条件就是裁减掉七成员工。恍如一声炸雷,整个集团自上而下全都被这个消息轰得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在议论这事,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为自己的命运祈祷。
不过,我还是稳如泰山,该吃饭吃饭,该工作工作,晚饭后还会跟领导一起去活动室打乒乓。毕竟我到公司五年了,从业务助理到市场部经理,从园林公司到市政公司,从集团本部到驻外代表,大大小小的事件也经历过不少,但还是一路顺顺利利、平平稳稳地走了过来。当然,最重要的是,集团总裁白骨精同志前些日子曾对我有过明示,那就是我将再一次往前迈进一大步:从分公司上调集团公司,荣任市场总监一职。
国际金融危机愈演愈烈,售楼小姐成天唉声叹气,大盘每天都像片绿油油的菜地一般,而谣言也终于一步步地变成了事实——集团总部已经陆陆续续地开始走人了。
这两天我也不断接到电话,有的是同事哥们,有的是以前属下,他们大多都是忧心忡忡地表示了对这次“改革”的迷茫和恐惧。但,于我来说,除了给他们一些安慰和鼓励之外,我亦毫无他法。
吾非老板,焉能决定尔等生死富贵?
屠刀最终还是从朝廷挥到边疆。用本山大叔的话说:你欢迎也好,不欢迎也好,反正我都带着杀气扑面而来了!
2008年4月7号,集团公司人力资源部经理高太尉带着一纸黑名单从总部杀到集团在东海市的代表处。当晚,代表处和各分公司的头头脑脑就陪着高太尉在东海开发区的酒店海吃了一顿,直到十一点多钟,一行人等才摇摇晃晃地回到代表处。
第二天早晨上班后,钦差大臣高太尉在几位领导的陪同下一脸冷漠地跨进代表处的办公大厅,他一边走一边用他那标准的三角眼扫视着埋头听判的众家兄弟。
高钦差和几位领导进了代表处的会议室后,会议室的门就被紧紧关上。
几分钟后,会议室门“吱呀”一声闪开了一个口子,一颗脑袋贼头贼脑地探了出来……
子弹推上膛,鱿鱼正式下锅。
首先被拉到刑场的是园林公司的兄弟。他们进去的时候无不是面带微笑,表情轻松。路经同事身边时也大多都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或者握下手,嘴里说一句:“兄弟先走了。”
而暂时留下或者尚未被叫到的同事都会很默契地回上一句:“兄弟,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此情此景颇有“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豪迈和悲壮。
一上午,园林公司的兄弟已经十去其七,差不多有十二三人做了一回好汉。从进去到出来,估计也就十分钟时间,一个兄弟就从同事被烧制成了一条好汉。
下午继续开始,这一次轮到了我八个月前才加盟的市政公司。
和上午的情形差不多,市政公司也陆陆续续有七八个兄弟成了好汉。
与我猜测的八九不离十,被辞退的这几位哥们也都是我心中猜测的人选。
望着已经近二十分钟还没打开的会议室门,我心里嘀咕,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这时,会议室门再次打开……
事情发展总是在情理之中而超出意料之外,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一次我成了好汉——东海市代表处最后一位好汉。
奶奶的,就在一个月前,白骨精还亲口跟我说过要调我去集团呢,一转眼,她就眼睛不眨地跟我挥手作别了。她的风格依旧如故。
春光明媚,风柔日暖,而我,也终于失业了。在回江中市的高速公路上,我右手扶着方向盘,左手夹着烟,随着CD里高亢有力的舞曲大声吼着。公路两侧一片片金光灿灿的油菜地从眼前飞速闪过,脑海里也像放电影一般浮现出我在这家公司五年时间里所经历的那一幕幕风雨彩虹。
这是我2000年大学毕业后的第五份工作,也是干得时间最长的一份工作,到失业那一天刚好五年差十天。
2003年第一次到这公司面试的时候,我就因公司地处偏远没打算去,没想到最后不但去了,还一干就是五年时间。
五年前,我一名不文;五年后,我有了三套房产,一辆轿车,还有被深套的股票。
五年前,我无债一身轻;五年后,我欠了一屁股银行贷款。
五年前,我一个月的开销几百块;五年后,我失业四个月花了三四万。
五年前,我还是青春年少;五年后,我已是而立之年。
五年前,我只知道埋头工作;五年后,我知道成功不是光靠努力就能换来的。
草木无言言无声,江湖有情情有价。当你忠心耿耿为你的老板付出时,你是否想到他正在背后做着把你扫地出门的准备?当你竭尽所能为工作尽心尽力时,你是否想到你的同事正在处心积虑地给你挖坑?当你全心全意为朋友提供帮助时,你是否想到他正在冥思苦想如何背叛你?当你劳心劳力为合作筹划细节时,你是否想到你的合作者正在考虑着过河拆桥?当你充满真诚地看着你周围那些温暖的眼神时,你是否想到这温暖背后的冷酷无情?
……
职场就是一所大学,五年的时间让我学会了一些职场的规则、潜规则,经历了一些或成功或失败或开心或伤感的事件。每经历一次都让我对自己、对朋友、对同事、对领导、对环境有了重新的认识,也让我因此一次次地卸下真诚,穿上伪装。
这就是职场,一个我们亲自参与其中、感受其味的江湖,一个腥臭难忍、偶有绿萍的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