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赵庚弟与同住的几个考生疲惫地回到他们住的旅店,狼吞虎咽吃姑婆亲手为他做的馒头夹香肠,心难平静,渴盼佳绩。他知道,皇上要亲阅试卷,钦定第一甲状元、榜眼、探花和二甲的前七名,要单独召见前十名的考生,谓之“小传胪”。皇帝召见后,要举行谓之“大传胪”的放榜的隆重典仪。之后,新科状元要率同科进士参加礼部的“恩荣宴”,还要去谒拜孔庙,去国子监将新科进士的姓名勒于石碑上。如此,殿试才告结束。
他仰躺倒板床上回味,觉得自己答得不错,他有从农经商的经历,特地从农工商及对外商贸方面进行了《诒谋》论证。
他清楚,当今皇上重农轻商,认为“农为天下之本务,而工贾皆其末也。市肆之中多一工作之人,即田亩之中少一耕稼之人。群趋为工,则物之制造者必多,物多则售卖不易,必至壅滞而价贱。逐末之人多不但有害于农,且也有害于工也”。就用大量篇幅写了四川移民垦荒种地置业致富的实例,证明朝廷移民填川治川的正确,证明农业乃民之食国之本,证明皇上重农之策的英明。皇上对此定会满意。他又以常家为例,道明农商兼顾是有利于四川移民致富的,有利于朝廷增收库银的。他知道,雍正认为开矿断不可行,说是开矿会引诱农人离开农本去追求末业,且矿工聚集易于闹事。而去年,母亲宁徙在后山那“跷脚土地菩萨”小庙附近扩修祖坟,竟挖到了黑金,傅盛才伯伯得知后,请了省府的行家来勘探,发现黑煤藏量颇丰。母亲已雇了人开采,不仅常家获利,且荣昌县的百姓也受益。乔甲长乐颠颠地,说我们这里黄黑二金皆有,必会飞黄腾达。就引用了明朝诗人于谦“咏煤炭”的诗:“凿开混沌得乌金,藏蓄阳和意最深,爝火燃回春浩浩,烘炉照破夜沉沉。鼎彝元赖生成力,铁石犹存死后心。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道明大清皇土蕴涵的煤炭可以造福于大众,朝廷应该支持忠心的臣民开采,忠心的臣民是会誓死为国家效力的。他了解,外国客商来清贸易日多,而雍正帝却不允许大清商人出海贸易,声言“海禁宁严毋宽,余无善策”。还对国外华侨、商贩、劳工声言“逾期不归,甘心流移外方,无可悯惜,不许其复回内地”。而东洋、西洋诸国却在大搞海外贸易,来华赚取大量钱财。就以明朝的郑和下西洋为例,用一定的篇幅,阐述了中华丝绸、磁器早就通商海外,其经济、政治皆获其利。
想着自己的答题,也不安。自己这“诒谋”是对着皇上去的,倘若圣上生怒,必然落榜甚而性命难保,不禁骇然,额头冒汗。
他盼待、惶惑,度日如年。
终于接到圣旨,宣他去养心殿单独面圣。他转忧为喜,皇上是只单独召见前十名的考生,说明自己是名列前茅了!也忐忑不安,皇上会否怒斥、惩罚自己?
养心殿里,雍正皇帝端坐在御案前,显得疲惫,盯他道:“赵庚弟,你的考卷朕细看了。”
赵庚弟唯唯诺诺,察言观色。
雍正道:“你对重农的分析不错,以填川移民为例的分析甚合朕意。至于经商和开矿呢,也不是不可以,然而,是不能与农业相提并论的。朕看得出来,你那文章多半篇幅还是论证农业之重要的。”
赵庚弟的心稍稍稳实。
雍正道:“至于你说到的海禁,咳,沿海各省也是再三要求解禁,朕还是稍稍放宽了尺度,但是,绝对不可以敞开海外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