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两人都不知道,白云观早就是李莲英的受贿“办事处”了的,而道长是这里的“驻京办主任”。李莲英把这办事处选在这里,不显山不露水。佛道之地,是神圣之所在,谁会疑心?谁疑心就是对佛的大不敬。道长是“四大皆空”的人,谁会怀疑到他头上去?在这里,没有不能谈的,只有谈不拢价的。20万?少了。关道只能管付款,不能与道士见面,他想直接跟道士去谈,道士一口回绝。道士只与京曹谈,京曹转述道士的话说:“彼已索三十二万,道士须五万,然则,殆非四十万不能办也。”这里,到底是锣打鬼,还是鬼打锣?关道哪能知道?既然那么想当官,那么就得任由他们宰割了。关道也就咬了咬牙,40万就40万,“苟达目的,必竭力为之”。
40万送了出去,这关道心里七上八下的,中介公司靠得住么?会不会是“无业游民”打着领导亲戚、朋友的旗号?谢天谢地,这是真的公司,非皮包公司,是真能够办事的,不是搞诈骗的。钱送上去了,事马上就办了,立竿见影啊。“不旬日,谕旨下,关道竟得放某省巡抚,始终未与李一见也”。同志们哪,这官可是省部级要员喔,没有什么烦琐的“研究研究”,也根本就不用等到“换届”才换任,这办事效率特高啊!关道觉得爽啊,几乎像到超市里购物一样,钱一数,马上就可以提货;而人家李莲英更爽——“始终没与李一见也”。你以后想拱李莲英都没法拱,人家见都没见过你,谁相信他收了你的钱?告你“诽谤”罪去!
李莲英据说是不受慈禧太后之赏赐的,每有封赏,他都拒绝,也从不向慈禧太后提解决“职级待遇”的要求。“莲英终身不过四品,恪守祖训,虽太后赏之,勿受也”。所以“太后以为知礼,而不知其在外间招权纳贿,早有九千岁之称也”。李莲英一个太监,他要当什么官呢?他很会想啊,他不在官场里,自然,反贪官反不到他这里来,他官都不是,你反什么贪官?李莲英“庚子以前,前后共计所得,已数百万”,而“庚子以后,八年之中复事搜刮,所得不下二百万”。既然“你知”、“我知”的问题解决了,自然也就“无知者无畏”,放肆地去贪了。贪污受贿这么多,一点事情也没有,反贪污从没反到他头上来,得益于他那“中介公司”的好点子啊,他开创了买官卖官的一个“新时代”。所以,即使他的靠山倒了,西太后见阎王去了,他也一点事情都没有,没谁来揪他,他的日子也过得特别逍遥,“及太后崩,得以富翁之资格归老纳福矣”。他以贪贿之所得,当他的寓公去了,安享晚年去了。
带秤与带权
要员们走州过府,应该带什么去呢?今儿个带的是西装袋子,能够装红包与购物卡、银行卡就行了;过去几年,带的是车屁股,大包小包往车屁股后一塞,啥都搞定;上溯十几年,得带上尼龙袋子或者麻布袋子,那些土特产都是散装没包裹的啊;再上溯,一直上溯到元代,诸位猜一猜,应该带什么下去呢?哈哈,应该带一杆秤,干什么用?称银子呗。
元代后期的腐败搞得实在不像样子,“上下贿赂,公行如市,荡然无复纪纲矣”。下至讨米的老朱朱元璋同志晓得了:“臣操威柄,官以贿求。”上至“躲进小楼成一统”的读书人叶子奇也知道了:“及元之将乱,上下诸司,其滥愈甚。”闹得天天待在九重宫里依红偎翠的皇上也听说了:“声教未洽,风俗未淳,吏弊未祛。”腐败会亡国的啊!元顺帝就怕起来了,准备“整顿衣裳起敛容”,不再搞“垂拱而治”,打算祭起“乱世重典”手段,重振纲纪。可是谁是贪官、谁是清官、谁是能官、谁是庸官?这个问题是革官僚命的首要问题,不把底子摸清,重拳打谁、重典击谁?元顺帝在这个问题上倒是清白得很,他决定派“钦差大臣”到全国各地“微服私访”:“若稽先朝成宪,遣官分道奉使宣抚,布朕德意,询民疾苦,疏涤冤滞。”这个命令一宣布,一时间长城内外、黄河上下,钦差大臣满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