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离婚的人多了起来,尤以拆迁区的居民居多。夫妻关系可以一离了之,父子、母子、兄弟、姐妹关系是离不了的。我非常担忧,过一阵只怕登报脱离亲属关系的人也会多起来;我也非常悲哀,亲情在冰冷的政令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不满和怨怒像瘟疫一样在蔓延……我能说什么呢?我恨我怎么就成了人质呢?在无人的暗夜里,我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大喊道:我该死,我是人质我该死!”
他本想还写得尖刻一些,但终于心有顾忌。再看署名,竟然是“楚细腰”,不禁哑然失笑。再一细想,又佩服起唐诗来,这个名字真是取得绝妙!
才贴上去,就有无数的网友发表意见,而且跟进的规模不断壮大。丁凤鸣在宾馆的电脑上略一搜索,发现关于上河拆迁的文章早就有了,只是没引起反响。正读着,手机响起来,是省城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犹豫着接了,不想是沈力。
沈力说,这几天有事外出了,才开手机,就读到了他发过来的短信。现在说话方便吗?
丁凤鸣异常兴奋,说方便,我就在省城。
沈力问了地点,说马上就赶过来。
丁凤鸣连忙下去买了水果、香烟,把房间里的小桌摆满。大约一小时,门被敲响,一个瘦瘦的、非常精干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左手却缠了醒目的纱布。他自我介绍说他就是沈力。
丁凤鸣把他让进房间,彼此寒暄。见丁凤鸣老盯着他缠了纱布的手,沈力不在意地说:“让人打的。”
丁凤鸣吃惊不小:“还有人敢打你们?”
沈力无可奈何地说:“我们外勤记者被人打过的不少。这次去山区采访一个乱砍滥伐的案子,被村支书带人打了,还好伤得不重。”
丁凤鸣感叹道:“这么说记者也属于高危行业了。”
沈力狠狠吸了一口烟,说:“还好。感谢你上次的报料,让我做了一个很好的报道。对了,报料费还没给你呢。”说着就要掏钱。
丁凤鸣忙说:“不要,真的不要。我还得感谢你,要不是你们的报纸敢为天下先,这事就无声无息湮没了。”
沈力说:“那我请你喝酒,我们边喝酒边慢点扯。”
就打电话要宾馆的餐厅送了一些卤菜,从随身带的挎包里掏出一瓶北京产的二锅头,用了宾馆的茶杯,满满倒了两杯。沈力烟抽得凶,喝酒也凶,碰过杯后,一口就下去一大截。吃了一口菜,沈力说:“你说。”
丁凤鸣正夹了一筷子菜,闻言急忙放了,说:“你先看看这篇文章。”从网上把《我是人质我该死》点击出来。沈力端了酒杯,一边看一边慢慢喝酒。
文章看完,杯中的酒也喝了大半。沈力说:“你写的?”
丁凤鸣说是。沈力点头,把酒杯放了,说:“不错,蛮有锋芒。”
丁凤鸣说:“信手涂鸦的东西,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沈力说:“你要是做记者,只怕和我一样,也是个挨打的角色。”
两人大笑,互碰了一杯。丁凤鸣一点一点把事情细细说了,说到激愤处,两人一起拍桌子骂娘,说到伤心处,两人也一起黯然神伤。这段时间以来,丁凤鸣身心俱疲,又没人可以倾诉,今夜一吐块垒,倒也畅快。
临别,沈力说:“我会尽快去上河。我所属的报纸只怕影响力还有限,新华分社有个叫朱本贵的老记者天不怕地不怕,又难得古道热肠,到时候他有空,我扯了他一起去。”
丁凤鸣送他到电梯口,说:“那我就天天伸着脖子等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