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只响了三声就停了，显得克制又有礼貌。傅杰快步赶到，直接拉开了大门。这是他与李厚诚不同的地方，他从出生到现在的二十年间中国没有动乱，没有土匪，没有侵略者，他不相信开门就有强盗闯进来。

高大厚重的木门打开了，傅杰没有把门只开一条小缝，他大打开。他记得第一次送外卖来时侧身而入时心情的恶劣，可他不知道，如果李厚诚在门上的小窗口上看到的不是个送外卖的小孩儿，开门的幅度自然就会大些。

“你找谁？”傅杰放开大门，面向了来人。接下来的情景他一生都没有忘记，他看到了来访者是个年青的姑娘，她上身穿着雪白的长袖纱料的衬衫，纯白色的没有花纹图案，没有特殊的装饰夸张。下面是青色的长裙，颜色轻淡，没有花边没有皱褶，显得修长利落。她全身最好的装饰就是她的长发，黑色的头发垂在雪白的衬衫和淡青色的长裙之间，她腰肢细得都掩不住身后飘逸的长发……让他惊奇的是，这个姑娘呆呆地看着他，比他看她还要专注出神。只是渐渐地她流露出来的神色变得疑虑，甚至是恐惧戒备，让傅杰更加摸不着头脑。

“你好，你找谁？”他不得不再问了一次。

“你是谁？”对方没有回答，反而反问他。

“我……”一瞬间傅杰不知怎么回答，说他是梁家雇来的佣人？他不甘心，从心里往外的自卑反感。可除了这个他还有什么身份？“你到底找谁？”他有点恼羞成怒地对这姑娘说，这时他看清了这姑娘的相貌，那让他自惭形秽，问话的底气都不足了。

姑娘突然笑了，没有笑声，只是脸上随着笑容起了变化。“对不起，我找白灵，她在吗？”她的声音轻柔动听，像她的衣服颜色清清亮亮的。

“白灵……”傅杰不知道这个名字！可是他马上就想到了楼上的小姐，夫人曾经吩咐过李厚诚的话――“老李，午饭我不吃了，你给小灵准备些。”可是小姐怎么会姓白不姓梁？

他正想着，身后边的楼门“乒”地开了，有个硬底鞋子的声音零乱急促地响了过来，声音到的更早：“罗兰，你来了？快进来，我一直等你呢……”傅杰的小姐扎煞着两只手乱七八糟地跑了过来，像是要在大热天里拥抱来客似的。

“别管他，我们家新雇来的，什么也不懂……喂，你怎么穿成这样？你不热啊？”白灵一点都不在乎傅杰怎么想，连笑他傻时都没正眼看他一眼，就边解释着自己的“下人”为什么失礼了，边拉着罗兰走向小楼门口。傅杰在她们身后呆立着，一直看着她们消失在楼门里面，罗兰在进门之前还有意无意地回头又看了他一眼，然后两个女孩儿小声说了句话，马上爆出了笑声，这笑声一直欢快地响到了楼上。

快正午的阳光像下火一样的热，傅杰穿着厚密严实的国民党将校呢秋装，觉得头昏脑胀，愤怒得呼吸都不均匀了。好半天，他慢慢地把大门关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回楼里。

他回到梁东华的卧室里，这会儿梁东华不在屋子里了，不知道又去了哪里。傅杰又站在了镜子前端详起自己，镜子里那个人与刚才出去开门前的那个有什么不同吗？有吗？还是那身军装，还是那个人，但现在他看着自己只觉得可笑可怜可悲！他在无人的房间里盯着自己看了好久，他默默地把军服脱了下来，按原印叠好，连同校靴军帽都妥善摆好。他要告诉梁东华，这身军服他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