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街的店铺接到外面客人的电话让去收货,这种事司空见惯,一点也不稀奇。因此,古玩街各店铺吃惯甜头以后对来客一致相当客气,你不买东西只是浏览也没关系,我照样客气,只盼日后你能把手里的、老家的、亲朋好友的好东西匀给我。而且,变为我的回头客。这个马四海就属于被王广林子的客气所感染,然后主动来电话的。王广林子临走和伙计交待了一下,就去和罗伊告别。他现在一厢情愿地把罗伊当作了自己的预备情人,假象中的情人,即将实现的情人。而全然不管罗伊是怎么想的。
他来到邻省那个小镇以后,跟着马四海走进一个不大的小四合院里的一间当了库房的屋子,在屋角见到了那张桌腿儿黑幽幽的八仙桌子。桌子上码着很多鼓鼓囊囊的麻袋,麻袋里装的全是粮食。马四海把桌子上的麻袋吃力地一袋一袋掫了下来。露出了黄里泛红泛黑的桌面。王广林子围着八仙桌子转了一圈,问马四海:“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
马四海回答说:“说不清,你是干这个的,你看吧,你肯定知道。”
王广林子弯下腰借着灯光细细一看,我的妈,简直吓了他一大跳!脏兮兮油乎乎黄里透红透黑的桌面上木结疤痕犹如睁大的神眼,使劲瞅着他,似乎在向他求救,请求他快把它收走。主人不想要它了,撇下它孤单无助地站立在墙角。王广林子的心在怦怦乱跳,那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惊喜油然而生,感觉眼前看到的十有八九就是精品——就是黄花梨!
王广林子想欲擒故纵,便装出无所谓和视而不见的样子,说:“这张桌子好像年份差些。”
马四海急忙说:“说啥呢?乾隆年间的东西哩!原来藏在老地主家里,解放的时候分给咱贫下中农了,否则咱手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东西?”
王广林子摇了摇头,似乎对这话并不认可。其实,他心里已经像打翻了蜜罐一样甜蜜了。半个多世纪前,此桌作为一件胜利果实,作为一件战利品,见证了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整个过程,最后由村委会分到农民手里,来到马四海家。这张桌子无疑是被埋没的金子,是被打入冷宫的皇后。无知的藏宝等于藏草,被禁锢了半个多世纪,忍辱负重任劳任怨,眼下终于要得见天日了,跟我走吧,外面阳光灿烂!王广林子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你打算卖多少钱?”
马四海用手里的一根木棍敲敲桌面,发出“得得”的声音,然后说:“你听这声音,已经二百多年了,还这么瓷实呐,你说,怎么也得值个二、三十万的吧?”
王广林子有些心疼那个桌面了,既然打算买,就不想被损坏,他急忙还了一句:“给你个吉祥数吧,十八万。”
马四海连忙说:“不行不行,少于二十五万不能卖。”
王广林子说:“品相不太好,只能十八万,你不卖我就走了,我不跟你瞎耽误工夫。”
马四海嘬嘬牙花子,说:“豁出去了,谁让我急等着钱用呢,就这么着吧。”
事情就算定了。马四海说:“咱们明人不做暗事,得签个协议,免得日后感觉不合适又捯后账。”
王广林子感觉这样也好,我不会捯你的后账,倒还真怕你捯我后账呢!他已经捡了一个大漏,签个协议只有好处不是?便随着马四海走进旁边的屋子去签协议。
马四海到一架被槅子上拿纸笔,便把王广林子的目光引到被槅子上来了。这同样是脏兮兮油乎乎黄里透红透黑的木质,他情不自禁走到跟前用手指敲了敲被槅子侧板,只听那声音“得得”地十分沉闷。他心中有数了,便问:“你这个被槅子不想出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