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我的风寒已然痊愈,御医向父皇道明我已经可以下床走动,父皇当即又赏了菡莒宫一大堆绫罗绸缎,金器珠玉。
晌午时,父皇来到菡莒宫,同来的还有董夫人和另一位陌生女子,只见她身量瘦削,面色略带苍白,容貌虽属中上之姿,却是清丽非凡,让人见之忘俗,一身随意的装束自有股高贵之态,我心中暗暗猜测这女子应该便是三夫人中的陈夫人。
众人落座后,陈夫人看了看我,颦眉对父皇轻声问道:“皇上,这便是弦歌么?这孩子这般瘦弱,真真叫人心疼。”
父皇点了点头,看向我的神情间尽是一个父亲的慈爱,“你都这么大了,朕还未为你取名,大周皇室的公主到你这一辈都是夙字辈的,今日玉牒署的大臣给你拟了几个名字,朕让你自己来选,喜欢哪一个?”
立刻就有内侍奉上一张镶金的奏折,我好奇接过展开一看,上面整整齐齐的排列了数十个名字,夙瑶、夙宁、夙怡……
我看了许久,方才指着上面角落处的“夙嬛”,“父皇,我喜欢这一个。”
父皇浓眉微皱,沉吟道:“这个名字朕方才忘了划去,‘闵予小子,遭家不造,嬛嬛在疚’太过孤冷了些,和楚煊的名字谐音也有几分相似,不甚妥当。”
我哦了一声,面上满是掩不住的失意。
陈夫人淡笑道:“皇上,依臣妾看来,‘便嬛绰约,柔桡嫚嫚,妩媚纤弱,曳独茧之褕絏,眇阎易以恤削’也是极好的。”
父皇的唇角噙起一抹俊朗笑意,又看了我的神情,方道:“既然你喜欢朕就准奏吧!”
我这才面上一喜,伸手拽住父皇的衣袖,“谢父皇恩典!”
父皇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尖,淡淡一笑。
我感激的看向陈夫人,她淡雅的眉目轻轻舒展,朝我微微颔首,别样的温婉多姿!
父皇接过侍奉笔墨内侍递上的御笔,笔尖上艳红欲滴的朱砂在“夙嬛”二字上轻轻一圈,又传来内侍官拟旨,父皇蹙眉凝神沉思道:“传朕旨意,朕之第四女夙嬛,即日起赐封号为隆裕!暂且交由纯熙宫董夫人抚养。”
话音刚落,就见内侍进来通禀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在殿外候旨觐见。”
父皇神情一凛,“宣罢!”
门外款款走来了皇后,今日她未带任何侍从,一身金线织锦长袍,鬓上仅插着几支玉簪,身形清瘦而寂寥。
皇后敛首进殿徐徐下跪向父皇请安,董陈二人上前恭敬的向皇后请礼问安,却见父皇漠然问道:“今日怎么忽然来菡莒宫了?”
皇后笑了笑,“臣妾是有要事向皇上谏言。”
“弦歌还在病中,今日毓敏和诗茵也在,改日再来未央宫议吧!”
皇后却抬起头,眼神看向我,不疾不徐道:“弦歌是洛鸢的女儿,也是臣妾嫡亲的侄女,臣妾恳请皇上将弦歌交给臣妾照管。”
父皇的手指轻轻一颤,轻笑一声,“弦歌,你愿意跟着董夫人还是皇后?”
我睁大眼睛看着不远处正看着我的皇后,毫不犹豫的摇头,“我愿意跟着董夫人!”
父皇了然,“弦歌自己愿意跟随诗茵,你可满意了?”
皇后的眼眸暗沉了些许,却对着董夫人道:“妹妹膝下已经有了夙缡楚烨了,恐怕再照管弦歌多有不便,不如——“
啪!父皇将手中的奏折一撩,镶金的硬壳纸页在摔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慕洛葵,今日你是想要抗旨不尊么?”
陈夫人和董夫人此刻皆是面色一紧,董夫人犹自解围道:“娘娘,今日难得皇上高兴,还是改日再提这事吧!”
皇后惨然一笑,目光直直看着父皇,“如此看来,倒是臣妾太过矫情了,今日是臣妾的莽撞,臣妾告退!”她黯然起身离去,曳地的长裙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板上细碎作响,直至她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大殿的门外。
我小心看着父皇的神色,不敢言语,父皇浓眉紧蹙,面色极是难看。
董夫人捧来一杯热茶,温声道:“皇上息怒,保重身子才是。”
父皇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抬眸看着一旁螓首不语的陈夫人,“皇后所说的也不无道理,夙缡与楚烨素来调皮,诗茵一人照顾多有不便,就把弦歌就交给毓敏照管吧!”
早前就听嬷嬷提起过,陈夫人入宫多年膝下无子,现下父皇将我给她抚养,自是极大的恩典了,陈夫人更是惊喜交加,赶忙拜首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董夫人掩唇淡笑,“恭喜陈姐姐了。”
父皇这才令旁边还愣着的内侍官继续拟旨。
父皇口述完毕,内侍官恭敬的一笔一划记下,父皇取来随身印信在圣旨下方轻轻印上,我在一旁看着那明黄绢帛上的蝇头小楷字字清晰,唇角微有笑意扬起,我知道,从今日起我不再是无名无份的废后之女弦歌,我叫周夙嬛,是大周的隆裕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