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静谧一片,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父皇缓缓诉说的声音,却字字句句声声入耳,“他说服自己去恨她,对她不闻不问,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忘却那一段那难以割舍的眷恋,直到听闻她的死讯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竟已经欠了她那样多,却永远再没有机会补偿她了,一开始的相逢就注定今生不能够在一起,纵使他努力过,挣扎过,却终究还是不能挣脱命运的摆布,他因自己一时的固执与执拗,失去了她,更害了她。”
父皇无比平静的说完这个故事,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他低郁的声音,最淡然的语气,却透着最不可抗拒的告诫与无奈,“朕今天的话你应该会懂,不属于你的东西,任你再怎样去强求,他永远也不会属于你!与其如此,还不如就此放手,有的时候,能够忘记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我枕在他的膝上静静听着,低低道:“可是那个男子不知道的是,她离开他后,每天心心念念的人其实是他,她那样恨他,却又那样爱他,这样痛苦而煎熬的爱情一直折磨着她,直到她疯癫多年醒悟的那一刻,她终于想明白,她对那个人有的只是感激与依赖,对他,才是真正的爱情,她自己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那最刻骨的仇恨早已演变成了真正刻骨铭心的爱。”
我说完仰起头看着父皇,他的眼底不知何时早已氤氲出一团薄薄的水气,朦朦胧胧,仿佛有什么支离的光,在那一刻终于轻轻地碎了,碎了一地!
他暗沉的眼眸底下深邃入骨的悲伤与愧疚霎时再也无法掩藏!他缓缓站起身踱步走至大殿的昏暗角落,背对着我,那修长的指节却在九龙缂金袍袖口间紧紧攥的发白,唯闻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是吗?”
我点头,“她临终前不停喃喃自语宽慰自己,一直说着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分开他们,不会再有仇恨,再有猜忌,再有算计,即便是她到死也没有等来他,可是她永远不曾后悔,即便最后落得那样一个凄凉的结局,她却没有后悔过遇见他!虽然她没有说为什么,但是我知道,因为他们总算拥有了短暂的相爱,不枉此生,与其不能相守终身,遗憾一世,还不如一起盛放绚烂!”
父皇沉默了很久很久,声音方才悄然响起,如同从云端处飘来的零碎字句,缥缈的听不清楚,“弦歌,你还是在骗朕,当年看到那张《春怨》的时候,朕就知道你是何等的聪明了!”
后背倏地一凉,忽地一股莫名的酸楚狠狠袭来,我挺起背脊,倔强念道:“‘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到了如今,你还是不肯相信母亲对你的感情,你还是在怀疑,还是在猜忌?可纸笺的的确确是母亲生前一直放在念念不忘枕下,你们两个人爱的太辛苦,彼此折磨,彼此憎恨却又彼此相爱——”
“朕都知道,你不必再说了!”他忽然打断我的话,犹自转过了身,彻骨的落寞孤寂瞬时再也无处藏身,“朕这一辈子,欠了她太多太多,已经不敢亦没有任何颜面再与她许来世,再面对她的感情,所以到如今,朕实在不希望你走你母亲的旧路!”
“父皇!”我蓦地跪倒在了地上,余下的话语尽掩在了哽咽的呼吸中。
他看了我许久,方阖目长叹,“弦歌,你是朕的女儿,是大周最尊贵的皇家公主,这个世上还有更多优秀的男子配得上你。”
“可是这个世上楚煊只有一个!”
“不愧是朕的儿女,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你们这次当真要拼个鱼死网破吗?”
我仰面看他,心头惊异,楚煊,竟然也这样向父皇表明心迹?怔了许久的我微微低下头,低声道:“请父皇不要责罚哥哥,要怪就怪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来到这个世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