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走近,刘公公赶忙欠首行礼,父皇并未回头,“这么晚了,怎么不去休息?”
我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强自笑道:“这么晚了,父皇不是也没有休息。”
父皇淡淡一笑,就着青瓷托盘里的瓷杯满满斟上一杯酒,挑眉道:“明日就要送你走了,再见你也不知是在何时,弦歌,今晚陪爹痛饮一番如何?”
眼角忽地一热,“爹”这个字对于皇族儿女来说是多么不可及,现下父皇如此淡然说出,心头唯剩惶恐莫名,我伸手颤抖接过父皇递上来的瓷杯,咬唇笑着点头。
刘公公伶俐的挥退一旁侍立的内侍宫女,众人尽皆退下,一时间,庭院里顷刻间寂静无声,满地似被那明月清辉撒了一层薄薄的清霜,带着冷寂与萧瑟。
父皇端起酒杯仰头看着天上的皎皎明月,兀自念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这样的月色,此生不知见到过多少回,却再也没有当年美丽了!”
心知父皇又想起了母后,我笑了笑,仰头饮尽了杯中辛辣的酒液,却被那刺鼻的味道呛的不停咳嗽,父皇扬眉一笑,“你这孩子,不会喝酒还要那么逞能!”
我讪笑伸手拭去唇角的酒渍,“这个世上,总会有那么多我们做不到的事,可是只要一旦下定决心去做,也就做到了。”
父皇定定看我,“说得好,不愧是朕的女儿!来,今晚我们父女俩不醉不归!”
四下有低低的虫鸣与风吹动花草树叶的沙沙之声,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山岗上传来断断续续的洞箫声,呜咽而哀戚,好似是民间最为常见的悼亡曲,这样静谧的夜,这样凄凉的箫声,人的心情仿佛在那一刹那间也莫名伤感起来,我与父皇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一阵清风徐徐吹过,身旁花圃里的玉簪花被吹的簌簌摇曳,几片花瓣脱离枝头,随风轻扬,莹白纤细的花瓣荡悠悠的落至父皇青色的衣摆上,衬得对面朗目星眉的中年男子更是清俊出尘,这样一种极致而迷离的魅惑下,唯见他凝眉沉默许久,终是深吸一口气,狠狠喝尽杯中的残酒。
月光下,他鬓角几丝银亮的发丝闪烁着异样的色彩,心头一悸,我的父皇,终究还是老了!
“弦歌。”
父皇忽然唤了我一声,我怔了一下,就见对面的他缓缓放下酒杯,却轻叹着自怀中取出一方素白的丝帕伸手递给我,“这是苏嬷嬷当年嘱咐一定要交给你的,现在,朕想也应该是把它给你的时候了!”
我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我所熟悉的一方白玉佩,玉质莹洁,触手生温,上面刻着几行细小的字迹,借着月光定眼一看,正是:红颜韡烨,云髻嵯峨,弹琴抚节,为我弦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