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一波接一波地向外吐内幕,丁雪娥有些应接不暇了,老杨说过的话,她就抠住了“结束了”这三个字眼,神经质地在嘴中反复念叨。她的脑中就想着一件事:抗战不是还没取得胜利么,何来的结束?
情不自禁间,丁雪娥左摇了头,又右摇了头。
老杨见状,知道丁雪娥这晚有些心不在焉,与平日的机灵活变相去甚远。他心中颇有些不满,略带嫌弃地皱了皱眉,“是的,都结束了,你会下象棋吗?”
这次,丁雪娥总算集中起了精神,应了老杨的话,“会一点,但不是很精,可这和下象棋有什么关系?”
老杨笑了,笑得很诡异,“弈棋者在下棋时,往往会出于棋局的需要,主动牺牲掉一些棋子。如你所知那样,已有人被牺牲掉了。而你我至今还安然无恙,这难道不值得庆幸么,庆幸我们不是被人抛弃的棋子。上面的人体恤我们,让我们奉命撤离沦陷区,这不就是结束了么?难道,现在这种睡觉都要睁着眼的生活,你还不觉得累吗?是时候了,回大后方去睡个囫囵觉吧!”
丁雪娥无言以对,她确实累了。
不仅累,还有些心灰意冷!
居家过日子,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无一可缺,无论是谁当家,都无法回避这些极其挠头的琐事。
既是挠头事,谢振华不愿意干,严淑英更不乐意干。
然而,都名义上成了家了,又不能不做得像那么回事,人家玩过家家的小孩子都知道什么叫像模像样,两个成人,总不能连小孩都不如吧?
相互间,推辞过来,推诿过去。
一件本不大的事,倒成了诱发他们吵架的导火索。
热火朝天地大吵了一阵,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可解决眼前困境的办法。
合不来,散伙!
散伙,两人巴不得如此,不过,这事他们说了不算,戴笠说了算。
吵也吵了,闹也闹了,两人终究还是得坐下来磋商。
可惜,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磋商亦是无果而终。
久拖无决的情况下,严淑英提议,猜拳!一拳定输赢!
剪刀、石头、布,这般小孩子的游戏,两个成年人也不以为忤,倒觉得这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案。
出石头的谢振华,愿赌服输,做了当家;出布的严淑英,当起了甩手掌柜。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这是老人言,说的是,男女成家之后,吃、穿、住、行,这些花费不小的事,是男人应尽的义务。到谢振华这里,就颠覆过来了,他不用花一分钱去养戴笠硬塞给他的媳妇儿,媳妇儿养他还差不多。
吃,这是人活在世上最基本的权利。吃饱饭和吃得讲究,完全是两回事。前者要求低,后者要求高。严淑英吃得讲究,吃得精致,到吃饭时间,就打电话到饭馆叫包饭,这自然少不得谢振华那份。吃完了,抹嘴结账时,掏钱的人是谁?
严淑英!
真要谢振华付账,就凭他每月领到手的薪水和经费加在一块,都付不了一次的账。
住,严淑英解决,严淑英叔父逃往大后方前,将手下的十几处房产,都托付给严淑英代管。严淑英叔父特地嘱咐自家侄女,不指望能放赁出租,赚什么家用钱,只盼能将房产保个周全则可。十多处住宅,两人就是三天两天轮换着搬家,一个月也未必能认全门。
衣,租赁严淑英家在英法租界内铺面的商家,多为做裁缝生意的。要穿衣,上裁缝铺子去量下身量就是,衣料、工费等款项,一律从铺面租金之中折扣。即便偶有超支,那些做裁缝生意的,也承受得起。战时,租界内的消费不衰反荣,有一批借战争发财的新贵捧场,裁缝生意好得不得了,严淑英定做服装超支的那几个折耗,商家很容易就赚回来了。所以,商家并不介意这位大小姐的任性,再加之这位大小姐的身量极好,任何衣服穿在她身上,那是窈窕玲珑,光彩照人。这就是个活广告,有了这样现成的口碑,何愁生意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