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孙姑姑脸色稍霁:“如此最好,那两株兰花是公主最喜欢的,若出了什么差错,就算要了你的脑袋也担待不起。”
素菀清楚她口中的公主是指当今靳王的小女儿,名涵薇,素喜各种兰花。当今靳王一共育有四子三女,其中二子早夭,长女和次女均已出嫁,现身边只剩下已立储的长子、不满七岁的幼子,以及这个涵薇公主,因是已故王后嫡出,且又是唯一在阁的女儿,故一向颇受靳王宠爱。沁香园便紧挨着她所居的晴翠宫。
见素菀连连点头称是,一副唯唯喏喏的模样,孙姑姑总算满意了,又训诫了几句,一挥手,放她回去,末了还不忘吩咐她呆会就去园中收拾,素菀一一应了。
素菀进了自己的角屋,却见绮容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正挣扎着想爬起来。
“你怎么样了?快躺好……”她急忙大步抢上,扶住她。
绮容勉强地扯开一个笑容,呐呐地说:“还好……就是觉得胸口憋得慌……”
素菀扶她倚着床头坐好,安慰说:“吃点东西就会感觉好些了,我给你带了粥,你先喝点。”说着,欲转身从食盒里端出粥碗。
突然,感觉袖子被人一把拖住了,她回头看去,却是绮容不知道打哪来的力气,从被中探出手来一把揪紧了。
“素菀,你实话跟我说,我的日子是不是不多了?”绮容开口问道,原本黯淡的双眼此刻闪动着异样的光彩。
仿佛被这样的眼神给刺痛了,素菀暗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神,笑道:“怎么会呢?别尽胡思乱想了,且放宽心好好睡一觉、发身汗,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孙姑姑那里,你也不必担心,我已帮你告了假了,你现在最紧要的是好生将养着,其他的事届时自会有办法解决的。”
绮容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半晌方放脱了手。
素菀心一沉,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劝慰才好,只得住了口,专心服侍她喝粥。
绮容今天精神像是不错, 素菀喂的粥,她喝下了大半。之后,素菀收起碗匙,扶她重又躺下:“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去园子里把活做好。”
不见她应声,素菀叹了口气,打开门刚准备迈出,身后轻幽的声音传来:“素菀,谢谢你!”
素菀闭上眼,心头一阵发酸。
片刻后,她跨出门口,转身,将门一点一点阖上,当她再转身时,即又恢复了人前低眉顺眼、无悲无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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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季节的天气果然是难以预料,昨日还是风雨凄凄的,今天就一片春和景明了。
素菀扶住一棵倾歪的树苗,慢慢拨正,又为它培土固根,修除去多余的枝蔓,一阵忙碌后,已不觉微微有些汗意。
昂首看了看,只见碧蓝的天空里已开出了太阳,当头照来的阳光更是有些晃眼,她垂下眼睑,转头看向前边树荫底下,那里和她一道过来收拾的几个宫女正在闲谈。
现在午时刚过,才交未时,正是日间人最慵懒的时候,而此时各宫主子刚用过午膳,多在寝宫内小憩,所以花园里也一般没什么人来,宫人要偷懒多会挑在此刻。
素菀又忙活了一会儿,决定也休息一下,便往树下走去。
人群中有个相熟的宫女见她过来,笑着道:“妹妹真勤快,累了吧,这边凉快,快过来休息下。”边说边往一旁站出些许,给她挪了个空位出来。
素菀也笑笑:“多谢晓雯姐姐。”站到了她旁边。
众人又接着笑谈,素菀只是含笑听着,这时那唤作晓雯的宫女轻轻拉了拉她的衣摆问:“绮容怎么样了?”
这一问,众人都听见了,知道此事的纷纷住了口朝素菀看来。
感受到周围人注视的压力,素菀只得含糊地回答:“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听得此言,众人不免一阵唏嘘。
晓雯叹道:“绮容也真是倒霉,居然让潘公公给瞧上了,偏又是个性子烈的,唉……咱们这样出身的人,说到底不过就是任人摆弄的物什罢了,过得一天是一天……”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均是感伤不已。她们都是宫中最下等的粗使宫女,因为无财帛可以孝敬管事的姑姑和太监总管,被指派做的多是各种杂役,辛苦不说,最主要的是毫无地位可言,任何人皆可随意打骂、折辱,在主子们和高品阶的宫人眼中,她们的性命卑贱如草。
绮容便是一例。蘅阳宫的太监总管潘公公强要与她搞“对食”,绮容坚决不从,因此得罪了他,被他在主子面前编派了不是,掌嘴数十外,还罚在雨中跪足了三个时辰,因此风寒入体,外加愤闷郁结于胸,就此一病不起。
看到众人均噤然不语,素菀垂下头,掩了目光。
长长的宫墙底下,这样的事件件桩桩,或明或暗,不知有多少,此刻众人物伤其类,但过不多久,还会有几人记得“绮容”这个名字。
她忍不住心内冷笑,目光中一片冰冷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