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绮容都是高烧不退,人也整天整夜昏昏沉沉的,水米不进,好不容易灌下去的药亦是随即呕出,眼看着是不行了。素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仍不免有几分伤感。
到底是还不够心冷如铁啊,她自嘲地暗叹。
然而这一晚绮容的精神却是出奇的好,自傍晚醒后就一直拉着素菀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入宫以前的事。
素菀情知她这是回光返照,一旦燃尽这最后的生命之火,眼前这个绮年玉貌的少女便会如枯萎的鲜花般凋零。她很想阻止她说话,想让她保留几分精力,但经不住她眼中流转的哀求,终是依了她,坐在床头耐心地听着。
“素菀,你知道吗?我现在心里不知道有多快活,因为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我恨透了这个鬼地方!你说人死后魂魄会不会不灭?我好想回我的家乡啊……”绮容的目光迷离地视着前方,仿佛依稀看到了家乡后山的那一片青松翠竹,还有,那一个人。
素菀没有应声,微微出了神,模糊地想着自己的家乡不知道已变成了怎么一副模样,还有自己的家,那里是否依旧是一片断瓦残垣?
等她回过神来,却见绮容正陷在回忆中,怔怔地看着虚空,缓缓地叙说着往事。
“……我就是在那里遇到晟哥哥的,那一年我才七岁,他也刚满十二。我见到他时,他已经病得很重了,蜷缩在街角,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根本挡不住冬天的寒风……我求爹爹把他带回家,又请了大夫来给他看病,经过三个多月他才逐渐复原,病好后他又在我家住了一些日子。我们天天在一起,去山上看日落,去竹林掘竹笋,他还教我认字读书……直到那一天,他对我说他要走了,我哭闹着不肯,拉着他不放,最后他答应我,等他做完了要做的事,他一定会回来找我的,让我等着他……”说到这里,绮容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那他后来回来了吗?”素菀忍不住问道。
绮容摇了摇头:“第二年我就跟随父母离开了那里。素菀,你说他会不会已经忘记我了?”想到这一点,绮容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了起来。
“不会的,他不会忘记你的。”素菀柔声安慰她。
“但,他如果真的回去找我岂不是要扑个空?我不想走的,可是……可是打仗了,爹妈只好带着我逃难,再后来……连爹妈都去世了,我又被卖到了宫里面……”
又是兵祸!素菀闭眼轻叹,片刻后才又睁开:“你的晟哥哥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一直找下去,直到找你为止。”
“但如今他再也不可能找到我了……”绮容苦笑一声,眼中渐渐盈满水汽。
素菀亦是心下恻然,觉察到她拉着自己的手轻轻颤着,于是反手紧紧握住了,嘴唇动了动,几次想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静默以对。
隔了半晌,绮容似是忽然记起什么,挣扎着从颈上取下一块小小的半月形玉佩,托在掌中愣愣地盯视了好久,仿佛那块玉佩下一瞬就会消失了一般。
这应该是她家人留给她的吧!素菀猜测着,也不去打扰她。
忽然,绮容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把玉佩递给了素菀。
素菀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绮容解释道:“这是晟哥哥临走时送予我的,我一直带在身上,如今,送给你。”
素菀连忙推辞:“这怎么行呢!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给我,你快快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