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果见素菀笑得意味深长,看着她的笑,他不禁有些愠恼,心念一转,却又凛然——如此轻易地被人看破内心,绝对是个危险的讯号。
素菀收了笑容,悠然开口:“公子心中有无忧愁,忧愁何事,公子自知,这酒仍是留给公子,希望公子还能够畅然而饮。”再也不理会他,她搀着靳涵薇径直离开“又一村”。
出了巷口,她停下脚步,望向高远的天空,桑州城上风云变幻,有着风雨欲来的征兆,她静默地看了一会,忽叹道:“心中小愁以酒消之,那心中大仇呢?又该以何来消?”
低头看着兀自酒醉昏迷的靳涵薇,她摇了摇头,轻喃:“公主,你其实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酒馆内,纪丰依旧坐在原处,目送着窗外素菀二人远去的背影,眼中寒芒点点,一扫先前的惫懒,目光变得深刻渺远。一直到素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口人流中,他方才收回目光,转投到天际。
风卷云聚,似乎要变天了呢!
手搭上“锦波春”酒坛的坛沿,不闻可知,里面的酒仍是那甘冽醇美的佳酿,只是……
果如她所言,再无品饮的兴致……嘴角微牵,他欲要苦笑一下,却在瞥见门外来人的一瞬间收敛了笑容。
来人是一个黑衣少女,容色秀丽,只是脸上表情清冷异常。
店小二看到又有客人来,自是上前奉迎,不料那黑衣少女飞快地移目一扫满堂酒客,便绕开店小二,自顾向窗边的纪丰走去。
酒馆内少有女客临门,更何况是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堂内众人都有些惊异,更有不少人为她的容光所吸引,一个个瞧得目不转睛,但被那一双双蒙了酒意的眼珠如此直勾勾地看着,那少女却好似全无所察,只见她脚下不停,片刻间就已到了纪丰跟前。
众人见她到了纪丰面前,也不打招呼,直接就在他边上的空座上坐下,恰是刚刚素菀所坐的位子。
“你怎么也跑到桑州来了?”纪丰看着她,极为难得地皱了眉。
黑衣少女也不答话,只是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仿佛是想要用视线把他射个对穿。
纪丰被她看得难受,别开了头,沉着声又问:“谁许你出来的?”
沉默了半晌,黑衣少女终于开口:“你管我!怎么?你来得桑州,我便来不得!”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堂中的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纪丰眉头皱得更紧了,想要发作,看了看四周,又强自静下气来,压低了声说:“我来,是有正事需办。”
“那恰好,我也是来办正事的。”黑衣少女冷冷地道。
纪丰烦躁地抓起桌上的酒碗,欲饮,瞅见少女一瞬不瞬迫视的目光,他长叹了一口气,将碗放下。“锦儿,莫要再胡闹了,我派人送你回家。”
闻言,那少女神色愈加冷凝,眼眶中却带出了一点微红:“不管我做什么,在你看来总是胡闹……你又想赶我走,只可惜,这次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她突地站起身往门外跑去。
“锦儿!”纪丰来不及付账,匆忙丢了银两在桌上,发足追去。
堂中众人见状又是一阵惊疑,酒客中有识得纪丰的,忍不住便要揣测起两人的关系,毕竟俊男美女总是惹人遐想的。
那黑衣少女与纪丰一前一后跑出酒馆,初时两人间距离较远,但纪丰轻功高明,不消片刻便已追上,将她堵在一条死胡同里。
那少女脱身不得,恨声道:“你想怎样?用强吗?”
“跟我走吧,我派人送你回淮国。”纪丰伸出手去,“不要逼我点你穴道或用药。”
那少女冷笑一声,侧身躲过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张描金红帖。“你看这是什么?”
纪丰一眼认出,惊问:“集英帖?你从何处得来的?”
将帖子小心收回怀中,那锦儿冷笑着道:“反正不是偷来抢来的。按各国集英会间的规矩,我现应邀参加集英会,你无权干涉我的去留。”
纪丰愣了一下,看着她,忽地笑了:“你以为我会拘泥于这等陈年旧约吗?”
锦儿一呆,她原本计虑周到,却不想他居然如此无赖。她咬住下唇,眼圈一红,那泪水便要涌出。
纪丰心下有些不忍,再次伸出手去拉她的手,怎料刚碰上,锦儿便猛力甩开。纪丰错愕地看着她。
往后退开一步,她抬袖一抹眼睛,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地道:“纪晟,如果你这次仍要执意送我回去,那我定要你后悔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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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百年莫惜千回醉,一盏能消万古愁。——唐·翁绶《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