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岁开始,康拉德·施诺伊策尔总是穿着西装,戴着领结。那个时候,每当他妈妈硬要他穿上彩色小夹克衫时,他就开始大吐口水,又抓又挠,可怜的施诺伊策尔太太甚至为此带去他去看儿科医生,因为她担心自己的儿子可能有一半羊驼血统。
医生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康拉德,连翘起的一撮头发到小脚趾都不放过,没有发现任何不同寻常之处。只有一点让他稍感惊讶,康拉德一直抓着他的蓝色领结,指着他的灰色夹克大声叫着:“要,要,要!”最终医生建议康拉德的母亲,试着让他穿其他类型的衣服。
施诺伊策尔太太只得带着小康拉德走进了最近的儿童服装店。他立即冲向精致的小西装,其他孩子们都讨厌这类衣服,因为它十分紧身让他们觉得不舒坦,通常在家长用禁止看三个月电视的恐吓下,孩子们才会穿上西服。
“康拉德,茶。”从父母的卧室里传出微弱而痛苦的话音,施诺伊策尔太太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嘶哑,就像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在呻吟。
这天,康拉德在西装外面套上医生白大褂,嘴上还戴着灰绿色的防护面具。他的母亲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高高隆起的蓝-橙色羽绒被,鼻塞严重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她的头颈上围着长长的绿色羊毛围巾,还戴着厚厚的帽子。
康拉德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快步走进房间,他猛地停下脚步,茶水却没法急刹车,于是从杯子里洒了出来。
仿佛看到了一大群毒蝎,康拉德绕开小半步,他妈妈擦完鼻涕后随手把纸巾扔到地上,扔得床的四周到处都是。
“啊,我的小金童!”她带着鼻音瓮声瓮气地说道,红红的眼睛慈爱地注视着自己的孩子,“如果没有你,我们可怎么办啊?”
这也是康拉德扪心自问的问题,与此同时他爸爸的声音从隔壁房间里传出来。康拉德弯下身,越过一圈纸巾组成的无形障碍,将茶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他急匆匆地走向隔壁,这个狭小的房间是他爸爸的工作间。
那里无所不有,从黄金杯子到刀剑弓弩,还有被砍下的脑袋。然而,黄金不是真的,武器是牛皮纸或者木头做的,脑袋则是蜡制产品。施诺伊策尔先生是剧院道具管理员,他制作演出需要的大大小小各种道具。
此时,他回想起一种高敏感炸药,只需一个喷嚏就能让它爆炸。他的右脚从踝关节到膝盖都打上了厚厚的石膏,脖子上还戴着又硬又高的保护颈托,令他受伤的罪魁祸首正是康拉德的爱犬货车和贝奇,当康拉德参加班级旅行时,他的爸爸负责遛狗。
身子长长的达克斯猎犬货车,它得名于英文单词“Truck(货车)”,小型犬贝奇看上去好像一块毛茸茸的手帕。它们两个在遛狗途中突然撒腿就跑,不过奔跑的方向大相径庭,贝奇兴奋地绕着一位女士的裘皮大衣打转,货车远远就看到一条母达克斯猎犬,感受到了爱的气息。施诺伊策尔先生大吃一惊,来不及放开拉狗的皮绳,于是他的一只手臂猛地伸向一边,就像警察要求车辆停车的姿势一样,而且僵持不动,收不回来了。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猝不及防,来不及刹车,只能低下头,尝试着从施诺伊策尔先生伸直的手臂下方钻过去,这让后者吓得惊慌失措。他猛地把脖子扭向一边,头颈咔嚓作响,立即感到一阵疼痛。自行车骑手的背包又掉下来砸到他,第二波刺疼,这次是踝关节。
“我要面粉和水,还有一口锅。”施诺伊策尔先生发出指令,他坐在沙发椅上,打着石膏的腿搁在高脚凳上。
“你要做什么?”康拉德想知道。
“血浆!”他的爸爸答道。
“给剧院做的?”
施诺伊策尔先生摇摇头,细细的马尾辫来回摆动,“不,替我自己做的,也许这样能让我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