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点头:“一定抓紧,只争朝夕。”
我心里说,他要是知道那两包东西进了垃圾箱,一定会把我鄙视到骨头里。
15
算到1993年这时候,伟东下海已近六年。这期间总的说来,生意可算是越做越大,甚至还跨区跨省设了几个分公司。平日连他的手下人说起譬如几百亿的数字时,也都嘻嘻哈哈的很随便,似乎像在门口开个小铺一样简单。后来省内重新划分地市,新增出了这个海边的东山市,西山也派来了部分干部。伟东马上随机而动,赶到这边来注册了个公司,并圈下一块地皮,就地建起了那座办公楼。在当时尚嫌荒凉的新市区,也算一处较为醒目的建筑。从此他开始穿梭在两地忙碌,尽管道远点,一开始的路也不好跑,但架不住钱的召唤哪,怀揣激情的人是无可阻挡的。俩公司内的员工大小也有了几十位,理论上的贸易伙伴则遍及海内外。东山政府这边的大小干部乃至当地的公安、金融、乡镇、商贸,没有他坐不到一块喝不到一起的,办点什么事全是一个电话。公司的轿车尽管都是走私来的,但开起来一样好用,经常几个人倒着往深圳之类地方日夜兼程地来回开。总之,一派日进斗金的繁荣景象。
与此同时,我做的却净是些与赚钱无关的事,尽管也够烦乱。研究生毕业后,我进了南山市一所大学,回头又忙着给即将毕业的小羽找工作,一年后把她办进了一家外贸公司。然后就租房筹备结婚,婚后再忙着生孩子、养孩子、评职称,还要帮小羽评职称。如此这般头不抬眼不睁地好多年忙下来,再回西山见到伟东时,已是1993年的这个春节,我与小羽带着三岁多的女儿回家过年。这期间,伟东倒有几次路过南山,拉我出来喝了几次酒,但都是来去匆匆。
回到西山第二天,我到伟东公司去找他,员工说正在医院挂吊瓶呢。我又赶到病房。他从病床上挣扎着探起身,向我伸出手握了握,示意我坐到另一张空床上。看空中,一个大吊瓶刚滴出没多少。
我问:“不是说打半天了吗?”
他说:“这是第二瓶。本来应该明天打,可我实在没空,就今天一口气打上算了。”
“能这么干吗?”
“没办法,反正打上比不打好。”他神色黯然,“我现在身体完了,掰手腕连许菲都扳不过。唉,我都不想干了。”
“你这也得算是吃饱了撑的吧?”我说。
“真是没啥意思。你说到底钱挣多少是个够啊!”他又说。
但这话在我听来,仍十足是得了便宜卖乖,或者像那些名人一样,爱嚷嚷着希望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我没法随他说,只好聊别的。
“许菲现在怎么样?”我问。
“别提了,成天吵。”他眼一闭。
“不对吧,天天数钱还来不及呢,吵什么呀?”
“就说前几天吧,晚上能跟我吵到天亮。白天我在外边忙上一天,她在家睡觉;天黑我回去,她又歇精神了,接着来。我简直死的心都有。”
我百思不解,但也没太往心上去,以为无非只是些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结果我在几天后就给他惹了一祸。
当时我和小羽到他家去做礼节性拜访。许菲在单位的工作已调到图书馆办公室,就是没什么值班任务,只是象征性上班接个电话之类(估计也是伟东给办的,真是一牛百牛),难免清闲无聊。见了我们,许菲自然很兴奋,嘴里吆喝道:“哎哟,可把你们给盼来了。前两天我还说,自从伟东下海之后,跟些乱七八糟的人倒认识了不少,可当初的朋友却都不来了,这不是躲着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