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那怎么又到东山来了?”
他咧嘴:“这不就说他神经病嘛!有一天,他一个东山的亲戚在西山跟他喝酒,顺口说了一句,兄弟,到我们东山来干吧,随时来找我啊。结果,没过一礼拜,一天晚上,那个亲戚在东山的家门被敲响了,开门一看,是他。亲戚问,你怎么来了?他说,你不是叫我随时来找你吗?现在我来了。亲戚当场差点晕倒,再一看他身后还带辆卡车,他居然把家都搬来了!”
我惊叹,这般潇洒实在自愧不如。
“那后来呢?”
“后来不就住到我这儿了,反正我的房子无穷无尽,都是朋友,来了就住呗。”
这时,从对面小区里走出一人,穿件皱皱巴巴的T恤,腰带多出来的一截随便耷拉着,光脚穿着凉鞋,前面伸出几根脚指头,站马路那边并不过来,只是朝我们怪笑。
我们走过去,伟东分别介绍,最后说:“你们俩是我认识的两个最聪明的人,也都有点神经病,哈哈,今天终于见了面,太好了。”
我不满道:“可别打击面太广。我哪儿神经了?”
伟东道:“跟小姨子一个房间里住半年,什么事都没干出来,这还不够神经?”
梁峰顿时做肃然状:“失敬失敬,原来您就是传说中的当代柳下惠!”
我问:“那要是您会怎么样?”
梁峰便做思索状,样子很有喜剧效果。伟东笑道:“大概你这一问,让他也悔恨交加。天下的神经病都是相似的。”
齐笑。伟东又紧着招呼:“走走走,坐下再好好聊,当代两大神经病难得相聚呀。今天没外人,咱还是西北全羊,把它给包下来,一直喝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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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摇晃着回到伟东的住处。我发现里面的摆设挺齐全,档次还不低,完全就是居家过日子的标准。伟东摆摆手道:“都是前阵儿许菲来这儿买的,好像要长住似的,其实还是说走就走,撇下这些玩意儿,对我一点用都没有。”
我坐下说:“你的精神家园是在江湖上。越杂乱,越三教九流的地方,你心里才觉得踏实。”
他仰起头,不无欣慰地说:“我这种境界,得算是四海为家,随遇而安吧?”
我想了想,笑道:“肯定有这种成分。不过你也可以从另一角度想想,当初下海赚钱,是为了什么?现在是不是走出了太远,都有点忘记当初要去什么地方了?”
他歪歪头看着我,轻声道:“那你说我本来下海是为什么?”
我说:“一般人的目标,无非两样,初级点是改善生活,高级点是获得成就感。而你,恐怕还多一条——”
“多哪条?”
“真不知道?”
“不知道。”
“没正经想过?”
“没想过。”
我闭上眼,感到醉意袭上脑袋:“今天喝多了,说了你也印象不深。明儿再说。”
他从茶几下拎起一瓶白酒:“我现在就是再把它吹下去,都没事。”
我只好说:“那我就告诉你,你当初最大的心愿,就是提高你在许菲心目中的形象。”
他不语,好像成了美国电影里那个雨人,愣愣的,歪着头,似乎在想什么,耳边的什么声响都仿佛听不到。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一笑:“这事得这么看,到了今天,跟她的关系固然是越来越恶劣了,但哥们儿也发现了比她更有价值的东西。咱当年傻,井底之蛙,鼠目寸光,现在改还不行吗?哈哈,还是按你那狗屁说法,我当初是有个要去的地方,比如打算找地方挖煤。但后来改了道,发现另个地方有金子,不行吗?哼哼,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