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乔迁新居,又是荣升党组副书记,难道还不值得庆贺吗?”
“你在外省也知道?”
“怎么不知道?等我回来补上吧!”
放下电话,我又拿起话筒,拨了一组号码,“罗兵,在干什么呢?”
“是静之呀!我正在读有关程同学的报道呢。你那位女学生了不起啊,寥寥数百字,就把个贪官勾画出来了。”
“怎么又说到他了?”
“你怎么了?”听我的语气没对,她在电话里也掩饰不住那份关切,“做了党组副书记还不高兴?”
“罗兵,你说程同学走到今天,我们有没有责任?”
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哦,你在想这个问题啊!”她说,“为了免使你伤感,我也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作为党的干部、一个地方的主要领导,他自身就应该具备相应的素质,我们能有什么责任?”
“劝诫,劝诫的责任。”
“你对他做的事一无所知,又不是他的领导,怎么劝诫呀?”
……
中午回到家里,慧琳正系着围裙炒菜。我不想把外面的不快带回家里,有些夸张地皱了皱鼻子,“哎呀,好香!”
慧琳说:“出去出去,别在这里添乱了。”
“好好好。谨遵夫人之命!”
回到宽敞的客厅,坐在舒适的沙发里,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说实在的,虽说新家宽敞漂亮,但还有些陌生,就像我担任了院党组副书记,要使感觉到位,看来还要假以时日。
阿依回到省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约我出来。我们行走在大街上的人流之中,成为都市风景的一部分,谁也没有特别留意到我们。
阿依说:“你比当年做我老师的时候稳重多了。”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我总觉得自己童心未泯呢。”
阿依的笑声很清脆,偏着头问:“你不想长大?”
“长大有什么好?我怀念童年在乡下,看月亮、数星星、捉蝈蝈……那多有趣。人一长大,烦恼就多了。”
“没想到乡下长大的农家孩子这么年轻就做副厅级干部了,你真了不起。”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这几年运气好一点罢了。”说到这里,我问,“阿依你说说,这几年我怎么如此顺利?”
“阴错阳差,让你逮着机会了呗。”
“老实说,你背地里帮过我没有?”我把一直存在心中的疑问和盘托出。
听我这么问,阿依愣了愣,“你是说我爸?”
我点点头,专注地望着她。
“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爸这个人呀,他才不会做这种事呢。除非,除非这个人值得他这么做。”
“比如吴海峰,听说现在已经是眉江市委书记了?”
“他做市委书记倒真跟我爸没有多大关系。”
“为什么?”
“第一,吴叔叔这个人正直;第二,相比之下,他还算有能力。所以呀,我爸愿意同他交往,加之还有一层同乡关系。”
“也许你说得对。不过,关键时刻,你爸的一句话能起决定性作用。”
“这一点我不否认。我要告诉你的是,你这个副厅级呀,大概都是何院长欣赏你的缘故,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原因,比如你的人品、能力和责任感什么的。”
“我希望是这样。”
“但是不瞒你,从现在起,我想启动这一层关系了。你完全可以担负更重的责任,开始真正意义上的从政。”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想,你们那种单位也就几百千把号人。你的级别虽然上去了,但权力的覆盖面太小,能有多大作为?”
“你的意思,是让我从院里出来?我在那里工作了两年之多,从一个小小的副处长到现在的党组副书记,回想起来,我为院里做了什么贡献?除了把一份杂志引入市场,好像还真没做过什么。但是,我对那里的一切已经产生了一种依恋之情,包括不变的建筑,还有花木,和院里的职工,是他们接纳了我,我应该为了他们工作。”
“你的这种感情我能够理解,能够理解!你是编辑出身,是不是?”
“是,这有什么……”
“你在编辑报纸或杂志的时候,是否想过一个问题,一个字的意义是有限的,一旦将它们排列起来,那意思就不一样,意义也是无限的。在你的版面上,你肯定想每一个字表达的意思都很准确、生动,这就像你愿意为院里的职工多做工作一样。如果有更高层次的杂志或报纸让你去编辑,去做主编,或者是总编辑,你可以做更多更好的工作,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阿依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听起来有点艰涩,但我听懂了。在此之前,我确实没想过像治理天下一样,编辑一个版面、一本杂志、或者一张报纸,阿依这么比喻,好像也有点道理。
“政治有大美存焉。”阿依说,“这话是我爸说的。”
我点点头,重复道:“政治有大美存焉!”
“如果把一方神圣的国土和善良的百姓交给你治理,你把它治理好了,那就是‘大美’!”
“是的,写文章要讲境界,做人要讲境界,做官也能做出境界来。”
“比如‘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好了,我们说点别的吧?”
“说什么?”
“说说你!比如,你这么大个姑娘想没想过嫁出去之类……”
“我在等你啊!”阿依脱口而出,没有半点掩饰。
我闻言一惊,“不许胡说,我是你的老师,而且是——有妇之夫!”
“所以我才等嘛。”阿依好像并没有丢开话题的意思,“等你有一天觉得离不开我的时候,我不就有希望了吗?”
“没有那一天的。赶快找个好人嫁了吧?”
“我不!”说到这里,阿依的手机响了,“是雷主任呀,有什么事吗?”
听不到对方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好好,我马上回来。”挂了电话,阿依对我说,“对不起,有篇稿子需要我马上回去处理一下,bye——”
半年后,何守敬最后一次代表组织找我谈话,说省委组织部下派锻炼的干部名单已定,我将被派往眉江市任副市长。
从一个研究院的党组副书记,到一个市的副市长,级别差不多,手中的权力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我不知道,这是何守敬最后的安排,还是阿依说过的她要启动的那一层关系在起作用。但是无论如何,我很快就将以另一种身份,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