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下次要搞别在这里搞了,冷得受不住,去山上都只怕要好一些。”
明哥给了我一支烟,我们都点上后,他给我说了一些我当时听不太懂的话。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明哥这个人真的是相当不错。
“小钦,你怕不怕?”
“有一点,但是还好。怎么了,明哥?”
“你们这些家伙胆子大!我和你们三哥刚刚出来和阳乡的人搞的时候,就是在这座桥上。我们当时真的都怕得要死,你三哥砍人之前,手都在发抖,实在是因为朋友一起,不搞面子下不去,才动手搞的,不然还真不敢砍啊。砍了第一次之后,后面才慢慢好了起来。哪像你们现在,还知道先准备,一个个都不怕死,生怕没有架打一样。”
“明哥,我的手也抖,不晓得是冻的还是有些怕。”武昇一头伸了过来,嬉皮笑脸地插嘴道。
“你滚一边去,你开口就要管杀。你还怕,你怕砍不死人吧,你个家伙。”
明哥笑骂了武昇一句,又回过头来对我说:“小钦,你们几个都聪明,家里也不是不好,好好读书一样会有出息的,何必学我们一样打流。我是家里一穷二白,读书也读不起,不打流就只有饿死。”
“三哥家里还不是可以,他还不是当大哥了。”
“你们三哥现在是没有办法了,你何必像他那样之后再后悔。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你懂个屁!我不像你三哥一样和你住一条街,但是你们小的时候,我也就认识你们几个了。我是真的像你们三哥一样把你当亲弟弟看的,为你们好,你们现在还不是正式打流,早点收手还没有关系。不是真的为你好,我也没有必要说这些。”
“明哥,现在是别人找到我们了,他不先打地儿,也没有这场事。怪不得我哦。”
“唉……”明哥看实在是和我说不通,叹了口气之后也就闭上嘴,站在一边默默地抽了一口烟。
又过了一会儿,明哥又转过头来说:“小钦,当哥哥的再啰唆一句,你今天记住了,对你今后有好处。你晓得安优唦?”
“我晓得。”我点了点头。
安优是我们九镇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大哥,据说是当年方圆三镇十五乡赶涌的涌马老大。当时在九镇范围内是个说话当金子用,跺一脚地都要震几下的狠角色。
听三哥说,他小时候,看见安优经常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中山装,坐在供销社门口的小人书摊上看小人书。那些涌马每逢赶集什么的,搞到了钱,就自己主动跑过来,交一份到安优的手上,谁都不敢不交。但是那个时候,从来没有听说他和别人有过冲突,打过架。更没有欺压过九镇上的普通百姓,见到人也是和和气气打招呼。街坊邻居丢了东西,只要找他,第二天就原封不动送到门前。因为当时名气实在太大,一九八三年严打的时候,安优被作为市里面的典型抓走,后来十几辆军车押着在九镇游街,召开了万人公审大会,以无恶不作的魔鬼形象被当场枪毙了。罪名是反革命罪和流氓滋事罪。
如果放到现在,最多判几年而已。
明哥吸了口烟,继续说道:“他死不是死在打流,是死在名气太大。你们现在做的事比安优要厉害得多,也聪明得多。我看了下,你们几兄弟,你结拜的时候不是大哥,但是他们都听你的。你城里来的,见识也比我们广些,你一定要走下去,我也拦不住你,但是记住,夹起尾巴做人。树大招风啊!”
“哦。明哥,放心,我知道了。”其实当时我完全就没有去细想,明哥为什么说这些,我也想不明白。但是我记住了这些话。
多年后,我明白了,所幸还不太晚。
明哥看见我的样子,估计也猜到了我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默默地抽了口烟之后,也就不再开口了。
我现在对着亲戚家的几个十五六岁的小弟弟、小侄儿们说道理的时候,他们往往也是故作顺从地站在我的面前,两只眼睛却东张西望,脑袋不知在哪儿抛锚。是啊,这个年纪的孩子们,都以为自己是最聪明、最厉害,能听得进谁的话呢?明哥,对不起了,小钦辜负了你的一片苦心。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和黑暗中闪烁不停的烟头,小小的火光在无边的冬夜中,显得那么迷茫渺小……
在等待中,突然从桥上传来了一阵阵的哄闹声,他们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