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集馨有位胞兄因为读书未成,亲戚便出资给他捐了一个卫千总(领运漕粮的下层军官),也算是吃上了公家饭。不过,通过捐纳换取官场入场券,属于“异途出身”,是被人瞧不起的,皇帝对他们也很不放心,比如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皇帝召见张集馨时,就明明白白地说:“我最不放心者是捐班,他们素不读书,将本求利,廉之一字,诚有难言。”当时受人尊重的是“正途出身”——经由科举及第而获得当官的资格。
不过,我们要估算出正途出身的成本则比较麻烦。从理论上而言,科举考试是免费开放的,但帝国的科举制又与教育制度密不可分,参加科考的人势必要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才有望考中,而旧时可没有义务教育福利,受教育是要自己付费的。另一方面,到省城参加乡试,或者进京参加会试,都不能没有盘缠和其他用度,这笔费用也是穷苦人家难以支付的。
现在我以张集馨的科考经历为例,大略地评估一下他为获得官员身份所付出的经济成本。按照明清科举制,帝国的子民们必须先通过“童试”,成为县学(相当于市县级的公立院校)的学生,即取得“生员”的功名,才有资格参加下一轮的选拔赛(乡试与会试)。被录取进县学之前的考生,不论老幼,都称为“童生”。童生一般在社学(里社出资的学校)、族学(家族出资的学校)、家塾(家庭学校)完成基础教育。张集馨从五岁入家塾开蒙,到二十二岁进京捐监,当了十七年童生,这么多年,张家该付出多少教育成本呢?
旧时,最大笔的教育成本体现为支付给塾师的薪水,称为“束修”。张集馨的自撰年谱对他的每一位受业老师姓甚名谁、道德文章如何都有记述,却偏偏没有留下束修方面的记录,因此我们只能寻找旁证。与张集馨大致同时代的丁日昌(张生于1800年,丁生于1823年)曾经制订了一份《社学章程》,其中规定:“塾师一人,课徒以十人为率,每月酌给束修膳金五千文,月费一千文,按月支领。”从中可以看出塾师的月薪约为六千文。家塾的束修与社学大体相当,根据一些族谱的记载,道光—咸丰年间,江浙一带(张集馨是江苏仪征人)的家族延请塾师,束修也是五千文左右,折算成银子大约有四两,折算成人民币大约有600元。
当时一个小康之家一年的花销大概也就四十两银子。要寻常人家每个月掏出四两银培养孩子,一年下来,差不多就得五十两银,确是难以承受的负担,难怪张集馨说,“余自发蒙后,因家贫无力延师课读,频年易师,学业颇荒。”他还曾数度附读于亲戚家,以此节省一点学费。可见,为了支付张集馨入仕的这个早期投资,张家是捉襟见肘的。
道光元年(1821年),二十二岁的张集馨没有参加完童试,即还未取得生员的功名,便带着叔叔赞助的二百两银子,进京读书。按清代规定,未获得生员资格的考生,如果想参加乡试,还有个变通的办法:到国子监捐个监生,相当于到京城的国立大学当自费生,这叫做“捐出身”,有了国子监学生的身份之后,便可以参加在顺天府(北京)举行的乡试了。张集馨准备走的就是这条路子。
那么捐监的费用是多少呢?张集馨没有明说,不过我们可以从其他材料找到大致的价目,据道光十一年(1831年)户部(财政部)的规定,凡俊秀(指未获得生员资格的读书人)捐监生,需纳一百零八两银子。此外,捐监的人还需要到同乡的六品以上京官那里开一份保证书,证明捐监人身家清白、并无造假,这叫做“印结”。印结当然也是要付费的,叫“印结银”,这笔钱,大概也得几十两银子。在光绪后期,因为官位贬值,甚至还出现印结银数倍于捐官费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