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可帷在窗前站了许久,回过头又环视一眼这间略显昏暗的办公室。一幅半面墙大小的滨州地图挂在那里,从图上看,市委办公楼离海边不太远,而市政府却在城区的另一侧,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考虑的,两大首脑机关遥遥把守在城市两端。办公桌后面是一排书柜,哈文昆搬到人大去,把书柜连同里面的书都留下了,程可帷看了看,没有什么出奇的东西,倒是古玩文物类书籍杂志不少,看来这位哈书记对收藏有点兴趣。
电话突然响了。程可帷注视着桌面,上面摆着三部颜色不同的话机,一部是外线,一部是机关内部的小号,还有一部红机子是直通省委的加密电话。发出铃声的是那部外线。他犹豫一下,抓起听筒。自他坐进这个房间,这部外线电话还是头一次响起。
他注意到来电显示的是一个手机号码。可是他没料到的是,电话里竟然是蓝梦瑛。
“您好,程书记!”蓝梦瑛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色彩。“有一个人想见见您,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现在?”程可帷有些意外,没想到蓝梦瑛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当然不是现在,时间由您定,在您认为方便的时候。”蓝梦瑛像是在说外交辞令,“不过我认为早一些好。”
这最后一句便不像下级对上级说话了,程可帷不由得想起两年前的蓝梦瑛,那时她总习惯在他面前使用这样的语气。他知道,此刻的她,流露出的却是一种无意识。
“如果不急,我看还是过几天再说吧!”程可帷用商量的口吻说,“我刚刚来,手头的事一大堆,需要先熟悉熟悉情况。”
“那是当然,新官上任嘛,哪能不忙?”蓝梦瑛说,“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能在百忙当中拨冗赐见,毕竟这是一个老同志,早就等着您来,对您抱着很大期望。”
程可帷心里一沉。老同志!以他的经验,大凡老同志提出的要求,多是与个人利益有关系而且往往都是比较棘手难于处置的。他不由得有些不快。明知自己是“新官上任”,还要给自己揽这样一桩麻烦事,这蓝梦瑛真有些过分了。
好像钻进程可帷心里,蓝梦瑛忽然放低声音:“程书记请放心,找您并不是要解决个人的什么要求,而是反映一些非常重要的问题,与前任白专员有关的。”
白逸尘!程可帷忽然心头一紧,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他没有料到蓝梦瑛会牵涉到这件事当中。而且这件事绝不应该是在电话里说的。
他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梦瑛,不要再说了!这是你的手机吧?你先挂断吧,我会打这个号码找你的。”
蓝梦瑛明显愣了一下,幽幽地道声“拜拜”,收了线。
程可帷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望望窗外,发现天色变得有些昏暗,风也大了。沉吟片刻,他打开随身的公文包,取出一封寄自海外的航空挂号信。那是从北京出来时,省委书记王景林亲自交给他的。写信人是白逸尘在英国留学的女儿。
到一个新城市任职,工作千头万绪,需要他过问的事情很多。程可帷对省委书记交办的这件重要任务感到心头沉甸甸的。他一直没想好该从哪里寻找突破口,万万料不到的是,蓝梦瑛竟然也在介入这件事。她是媒体的记者,早些年在市报工作时,就表现出高度的新闻敏感性,对这类疑案感兴趣也是正常的。只是不知道她是受媒体指派还是以个人身份来关注这件事?而且这起事件与普通的刑事或民事案件不同,背后很可能隐藏着巨大的秘密,甚至牵涉到一些令人想不到的人物,在这种情况下,轻率掺和进去便会有很大的危险性,以那丫头率性而为的个性和嫉恶如仇的脾气,搞不好,不但不利于查清事件真相,甚至会帮倒忙的。
手里这封信,在程可帷看来,或许是一条插在炸药包上的导火索,只要碰到一点火星,就可能引起爆炸。所以,炸药包周围的人越少越好,能够接触到导火索的人也是越少越好。
程可帷决定要努力说服蓝梦瑛,让她远离这桩危险,尽管对一个新闻记者来说,危险当中蕴涵着巨大的诱惑。
蓝梦瑛怏怏地合上手机,忽然有些后悔,开始怀疑自己早先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那天与程可帷不期而遇后,她就提醒自己,除非必要,绝不与他谈及工作以外的话题。可是当程可帷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让她挂断电话时,她忽然感到其实自己心里还是有许多话要对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