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能被市公安局的局长骂一句,那是天大的荣幸,而讨得这宝贵一骂的,是他刚才那句话。
他说的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行话:“北京那只肉鸡来了。”
晚宴设在滨州市唯一一家三星级宾馆临海大厦里,这里的住客多为从船上下来的俄罗斯倒爷或是外地来滨州办事的人。宾馆餐厅的粤菜很有名气,所以有点身份的人都愿意在这里请客。
今天这个酒席是虎头帮着张罗的,做东的人是樱桃,宴请的主宾便是姜大明。姜大明与樱桃相识便是在那次腾鳌集团十周年庆典上。当时在现场负责治安保卫的姜大明一眼就被樱桃天仙般的美丽所迷倒,答谢宴会上由于先鳌引荐与樱桃坐在一张桌上。他使尽浑身解数想讨得樱桃好感,尤其得知樱桃的爸爸妈妈和哥哥仍在鲸鳍镇居住和工作,更是竭力表白自己愿意帮助他们解决任何困难,可是樱桃始终虚与委蛇。席间他悄悄写了张纸条塞到樱桃手里,上面写着自己的手机号码,还有一句话:“在临海,有什么事尽管找大哥,大哥什么事都可以帮你办。”樱桃礼貌地低声回应说“谢谢”,但他发现,过后樱桃偷偷把纸条揉碎扔进烟灰缸里,这使他备受打击。不过,把这个漂亮尤物搞到手的欲望却越发强烈了。
虎头引导姜大明走进3号包厢,房间不大,人也不多,已经到场的有市委宣传部文艺处的两个人,樱桃几次来演出都和他们打过交道;还有市艺术学校的校长,高中毕业后,樱桃曾在这所学校学过两年声乐;另一位中年妇女则是艺术学校里樱桃当年的班主任。为了假充斯文,虎头今天人模狗样地特地穿了一套西装,打扮得比较正经,自我介绍说是代表腾鳌集团来为樱桃小姐服务的。而他究竟为了什么出席,樱桃心里明镜一般清楚。
几个人正交谈着,看到姜大明出现在门口,一齐站起身来,樱桃莺啼鹂啭般的声音令姜大明顿时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
“姜市长百忙当中亲自光临,樱桃真是荣幸呵!我代表我爸爸妈妈感谢您啦!”
“哪里哪里!你这大歌唱家能回家乡来,给咱这小地方添了多少光彩啊!你可是咱滨州市的形象代言人哪,是不是,各位?”姜大明打着哈哈说。
众人都点头称是。姜大明问候樱桃父母身体,樱桃道谢,说本来爸爸妈妈要亲自来感谢姜市长对全家的关照,但身体不太好,路途又远,便委托她代表了。姜大明马上接上话茬对文艺处的两个人说,咱滨州有樱桃这样的知名人士,她老爸老妈还住在城郊,怎么能体现出对人才的爱护?听涛苑二期工程很快就要开盘,你们抽时间和腾鳌集团于总说一说,给那二老调换一套像样的房子,这事要抓紧办。
众人又是点头,说还是姜市长高瞻远瞩,能把问题看得这般透彻。虎头抢着说,这事本来就应该由腾鳌集团办,不须两位处长操心,自己回去和于总说就是了,何况樱桃小姐上次给集团作过大贡献,理当感谢嘛!
樱桃显得很开心,脸上桃花般绽开妩媚的笑容,边说不敢当边一迭声“谢谢”。姜大明用热毛巾擦着脸,又笑着对虎头说:“既然是这样,那这顿饭就应该是你来做东才是,怎么好让客人埋单呢?”
虎头连声称是。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其他人当然不明就里,但姜大明、虎头和樱桃心知肚明。
樱桃的父母都已经下岗,开了一个小饭店补贴家用。饭店不大,但生意还算好。这类小店多是家庭经营,很少有哪个部门过问。可是自打樱桃上次回来演出后,工商、税务、卫生、消防等等说不上名目的大盖帽们忽然对这家小店产生兴趣,隔三岔五去检查收费,不时还找由头罚款,或摊派公益事业,连郊区开办小学也要交教育附加费。老两口弄不明白何以如此,更不清楚哪些费用该交哪些不该交,不消半年,乱收费乱罚款活生生把这家小饭店弄得关门了。每月少了两三千元的收益对连工资都不能按时拿到手的两个下岗职工来说当然不是一件小事。樱桃得讯,自然联想到是姜大明从中作祟,明显是对自己冷落他的报复,但她却无可奈何。
正在这当口,樱桃的哥哥又撞到姜大明手里。他和别人合伙开了一个小公司做建材买卖,费了很大劲通过虎头拿到听涛苑工程一部分供货合同,为8号楼提供地基管桩,谁知由于工程返款不及时,那个合伙人利欲熏心,将不合格产品冒充正品运到工地,并收买验收人员用在基础浇灌中。大楼倒塌后,那个合伙人第一时间闻讯,卷款出逃,不知所终,而一直在公司里坐镇负责的樱桃哥哥却被刑事羁押。负责事故调查的姜大明一看机会来了,亲自过问这个案子,唆使虎头往北京打电话,告知樱桃这里的内情,并让她出面找姜市长为哥哥求情。那是樱桃第一次把电话打进姜大明的办公室。这正是姜大明处心积虑导演这出好戏要达到的目的,他明确答复她,哥哥的问题有多严重,不消说她也应该明白,不仅仅是面临着牢狱之灾,要他帮这个忙可以,只要他说一句话,不但她哥哥的事可以从轻发落,而且她爸妈的小店也可以重新开张,更重要的是,她本人还可以得到一笔数额不菲的酬谢,用什么来交换,她应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