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薄幸!”
苏婉扬长而去,留下铮然一句话:“白子谦,你负我姐,今生今世我定要叫你追悔莫及!”
八年前,谁负了谁呢?
回到和墨斋,她竟睡了。
斜倚在长椅的靠背上,懒散疏意。她额头微低,光洁的天庭下柳眉灵秀,微微一颦,风流回韵。
娘说,女孩儿一皱眉,便有了心事。如今长大,再看来,女子颦眉娇羞,兴许是心头有了算计。
到底是回不到年少,遥遥一望她淡蹙娥眉,就涌出了怜惜。
她,不是她!
上官扶柳远比阿宁玲珑七巧,历练了世事。前夜洛文抓到一批人,为首的竟是一名婀娜女子。她乔装潜入府内,想在饮水中下毒。我闻了那瓶毒药,只是百日醉,迷药的一种,不伤人性命。审问许久,那名年轻女子咬牙闭口,不吱一声,弄不清她的意图,也就继续关在了府内地牢中。第二日,少维无意间听侍卫们说起,好奇瞥了一眼,便兴冲冲奔到我书房,说,把她交给我!
为何?我亦好奇,少维竟在意起一个人。
少维道,你可知她是谁?
她倔强,至今不肯吐露一言。
堂堂的西泠柳家三小姐,柳霜铃,汇通钱庄的大老板!
既是柳家小姐,为什么要到我府中投毒?
这么快就忘记你新娶的娘子?上官毅之的宝贝女儿,她的娘亲可是西泠柳庄的千金!我估计,婚前那夜将军府的一把火也是她们放的,听说上官毅之是逼着女儿嫁的……
上官与柳家是姻亲?我伸臂取了书柜中的册子,翻开,上面赫然写着,承佑二年,西泠柳庄独女依依私奔长安,悄嫁上官毅之。上官自傲,不屑攀附西泠;西泠以耻,亦不说出。世人竟不知这一段姻缘。
晚上,我将一枚象棋掂在手中,翻转来回。
合上眼,我依稀梦见了当日初见。
她素手如兰,拈半截残笔,仍旧精心勾勒远山翠眉,一心一意,好似融进了那面明净錾花铜镜里,全然我们这些人都是外物,沾染不得她的明镜!
真似一朵花!
传说,南海有一种素莲,暗夜芬芳。
如果有人路过,定会被起幽香勾住了魂魄,采撷此莲。可花茎有刺,形如倒钩,碰了就深入肌肤,若要拔出,必生生剜去一片血肉。最是难忘的,这素莲刺中带毒,你便是割了血肉,鲜血淋淋,也早已是毒素种入心脏,夜夜噬痛,犹如刻骨相思。
清风穿竹林,拂过她的右颊。
几缕发丝绕过她纤细脖颈,柔柔拍打在衣襟处。乌发如墨,玉肌塞雪,黑白分明竟有些晃眼。
阿宁习惯微微低着头,丝发顺着纤颈滑下,沉思许久。
她的睫毛与阿宁一般,长而卷翘,浓密得让人瞧不清眼睛里的流光。
又沉下去了几分,哪能这样睡!我取了方布靠垫,右臂环过她半边肩,手插入了丰密长发,柔软的,像是掬起了一捧云。
她忽然睁开了眼眸,眼波漾漾,如同安宁的小动物。
淡淡的几句话后,我闻到了一股暗香,芬芳清幽。是来自她的乌发,我的手轻微颤抖,抽离开了。
极力镇静,不再思起那南海素莲。
我漠然语:“……楚河汉界,上官小姐明白吗?”
她婉然平静:“等到事成,我自会离去!”
可这棋盘,哪里是楚河汉界,互不侵犯呢?她的车,我的炮,迟早都会踏上对方的土地!
于是,我教她下棋。
她聪慧,下棋时总是思索再三,与阿宁无异。
离去时,我第一次叫他:“扶柳……柳叶弯眉,不必再画……”
她停在门槛前,回首,我只瞧见半面妆,妙笔难画。
“我知道的!”她眼中的傲然凛冽,阿宁从不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