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君不应(12)

洛书:胭脂碎 作者:蔓凉


张德子似乎是很惋惜地拨出匕首,鲜血如花溅到他微笑的脸上,诡异非常。“公公很早就告诉过你们,在皇宫里活着是不容易的……”

他解开了绳结,转身对张德子笑道:“这次要让公公受些皮肉伤了。”

张德子瞥着庙外赶来的洛文,轻笑:“老奴皮肉粗糙,为了皇上相信老奴的忠诚,这点苦还是禁受地住的。”

“洛文,先打张公公左肩一掌烈云掌,再在腹下右侧划一道三寸长的剑口。”洛谦淡声吩咐着:“其余人,随意吧!过个一个时辰,叫宋知海派人来收尸,告诉他,以江湖斗殴结案。”

洛文出掌。张德子含笑倒下。

山神庙内阴冷刺骨。

他转身,扶我起来,瞥见手腕出挣扎时磨破的皮肉,蹙起眉:“为什么总要反抗呢?”

看着他深沉似海的眼,我一字字说道:“囚起来时,我没有安全感!”

他默然,缓缓将那满绿翡翠玉坠子放入我的掌心:“听老人们说,玉能安神。”

玉坠子在他的手中摩挲过,带着他淡淡的体温。

那一夜,我跟在他的身后,踏过大内侍卫的鲜血,回到司仓小院。

【洛谦番外】

静静地望着掌心的满绿翡翠玉坠子,一种莫名的感觉,似曾相似。

刚十岁的时候,我就将这玉坠子摸了个透,线条起伏,玉纹肌理,莫不烂熟于心。那坠子绿髓晶莹,放在阳光下宛若水滴剔透,娘说,像是爹在春日里的眼,温柔得让人沉沦。

娘喜欢看玉坠子,日日夜夜不曾离手。

十五年前,爹游湖时不小心将这罕见的满绿翡翠遗失,偏偏由娘拾得,牵出一段孽缘。有情皆孽。

后来,娘习惯坐在藤椅里,晒着暖洋洋的春阳,偏过头,对我笑道:“子谦,灵玉安神,可不要让一个女人整天对玉宁神,多了,寂寞会腐蚀了玉和心。”

迎春花在娘的身后勃勃簇放。

那时娘的心是否与我现在一致,忡忡忧虑中夹杂着淡淡甜蜜。

信中写的很清楚,有人抓了扶柳,逼我子夜到城外荒芜神庙中相见。很明显的陷阱,他们想的是让我有去无回。

可忍不住的有欣喜,她终究是特意上伊水坊取回了玉坠子。

又一次摩挲起熟悉的玉坠子,温润质感在手指间滑动,不禁想,这些天,她是否也如此细细抚过,纤纤微凉指尖停留在翡翠,感受过藏在玉坠子里的故事。

淡淡一笑,抬头告诉洛文:“回话吧,准时赴约。”

洛文急了:“张公公明明来了密信,已布置好一切,山神庙里的大内侍卫我们也早已摸清,爷何必亲自担惊前去呢?”

“她被绑了。”

“庙内有张公公照应着,夫人不会有危险。”

喃喃又说了一遍:“她被绑了。”

玉坠子在掌心煨了许久,暖烘烘的。

“张公公想要洛某的命,洛某也要先看看人。”

提着纱灯的手竟沁出热汗,生怕见到一张毫无生气了的芙蓉面。

门缓缓打开。

她安静地坐在地面上,周围茅草凌乱。一条丝帕遮住了她半张脸,遥遥相望,就只见她一双眼漆黑如墨。

安之若素。

心中释然,淡道:“很好……”

很好,她很好。

她视线飘游,像是陷入了冥想。我不觉弯起唇角,扶柳,永远都是玲珑圆滑的。救人之时,最是忌讳扰人心思。她年纪尚轻,怕是没有见过几次刀剑鲜血,乍然突见,不免皱眉或惊叫,兴许就乱了我的注意力,可能便因此遭人暗算。

其实,大内侍卫早已萎顿如泥。

踏入庙中,我为她解开丝帕。大概是长久勒的,她的唇微微肿胀,但色艳似胭脂,如花开荼蘼,绚丽到了极致。

她仲怔一会儿,清丽眼眸闪过数道流光,有担忧,有犹豫,有喜悦,许多的东西混杂在一起,她却开口说:“你来了!”

你来了,听着似乎是一种解脱。

更是隐隐的依赖。

轻叹,原来她与我都没有守住自己的心牢。俯身而下,环着她,手指摸索到绑住她手腕的麻绳,慢慢解结。

娘说,姻缘是月下老人手中的红绳,可红绳有结,非当事人亲解不可。

她在我的怀里,触到沾雨的衣裳,瑟瑟微抖:“为什么来呢?”

那是含了一种期翼的提问。

理由有许多,我需要上官家的军队支持,我需要柳家的十万两白银……

“总是有缘由的……”

总是有缘由藏在心里说不得的。

绳结解开,她将手腕摊在火把下,一道道红肿伤痕赫然狰狞在玉肌上,分外刺眼。“为什么总要反抗呢?”

她明明知道挣不脱捆住手腕的麻绳,却执意挣扎,不在乎是否弄伤了自己。

“囚起来时,我没有安全感!”

清泠声音中我的心慢慢下坠,冷了胸腔。以前,现在,将来,我都给不了她要的安宁,只有权谋交织的网,囚住她,暗箭不断。

将翡翠玉坠子郑重地交到她冰凉的手心。

“听老人们说,玉能安神。”

很多年后,她会不会像娘一样,沐浴在春日里,对着玉坠子偶然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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