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某个半夜,望着丫头的QQ发呆。
那时候,她已经睡了。在她的空间里,好友给她的描述依次是:麻利、文静、人见人爱、小家碧玉、柔中带刚的小女人、工作狂。
我看了半天,不服气地加了一条:加班先锋队队长。
辗转躺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特意从手机里翻看她打给我的最后一个电话:5月10日。
也就是那个周日,她去上课的时候,问我晚饭怎么解决的一个电话。这一周,无论是她手机还是单位电话,都没有一个。
我说我不服气。
丫头说,目前这条件,这环境,只能这样了。
按正常下班时间,她应该是5点30分下班,可是这一周,每天至少都要到7点,甚至更晚。有一晚到家时已经12点了。
我如果说心疼,她断然不信。
丫头到这个单位一年,老总先后炒掉了两个人,都是财务。而且,那两个人的工资都达到4K左右。对丫头来说,这家单位是不公平的。
从最初的两千多,工资涨到今天的三千左右,今年以来,尽管那个老板口头上承诺着要加工资,但丫头一直太过中庸,羞于开口。就这样,她一个人顶三个人的工作,加班加点,忙得晕头转向。
这一两周,我时常陷入一种焦虑中:我是在惆怅丫头的工资低,还是不平于她的付出和得到不成比例?
对我来说,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眼神,都如履薄冰一般小心谨慎。丫头的自尊心太强了。在横挑鼻子竖挑眼之后,生活还得平静。
可是,怎样才算一个平静呢?
有时候,她从单位吃完饭,回来马上洗澡,几件衣服一洗,立刻就呼呼大睡了,根本没有跟我说话的时间。要是没吃饭,回来我们俩在外面草草吃一点,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就好像马上要累垮了似的感觉回家。
我能说什么呢?
丫头的柔与丫头的刚是并行的。
这一点,我很清楚,我也是最大受益者。
她们几个老板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解雇员工的时候,找到丫头,让丫头去当说客。经过那么一番刚柔并济后,同事被炒了,留下丫头一个人,在财务这块,带着一个半生不熟的新手里里外外地忙活着。
人们常说,爱情是把双刃剑。
其实,要我说,某个人的某个优点,应该是双刃剑。
比如丫头,她的果敢,她的传统,还有她不离不弃的那种精神吧,对我始终以“不抛弃、不放弃”的人文精神关心着,呵护着,爱着……
同样,她对单位也是这样。
她自己其实也明白,这个单位走到今天,对她算是有点小不仁了。但她依然坚持着。
我在想,要是换过来,我违背了她一向的观点而劝她放弃这份工作,或者做出背叛她单位的事情。这时候,她那根倔筋就会弹起了。连她父母都不行,何况我?
这个道理很简单吧,就像爱一个人一样,我们当初死心塌地地喜欢他的某一点好,比如孝敬父母,比如家财万贯,比如才华横溢……将来的某一天,因为你说了一句话,无意中伤了他的父母;或者,你的一些行为可能冲撞了他的“家财万贯”,让他误以为你对他的家产感兴趣;或者,他用他的才华知晓了你的某一个小算盘……凡此种种,反过来就是伤害。
聪明的你,再聪明也想不到孝敬父母的她,因为你对她父母的一句玩笑而和你分道扬镳。某个深夜,也许你会流着眼泪问自己,我就是因为他孝顺父母才跟他在一起的呀!
是的,最大的优点,有时候可能瞬间会变成最深的伤害。甚至,连你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所表现出的不满,仅仅是对丫头没日没夜的加班行为的一种无声抗议。我怎么能不知道她的累呢?
要是有一天,逼急了,她来一句:“要不我不干了,辞了工作,你养我吗?”
天!
要是有这句话,我们的矛盾可能马上就要爆发了。
我那些可有可无的稿费,我那些青黄不接的稿费,要是担负起一个家庭的所有开销——除非,那帮奸商从不拖欠稿费。
丫头没说,有一天在QQ里,我多说了几句,她只回了这么一句:“唉,那我也没办法,你一定要给我更多压力我也只能这样啊!”
仰天一叹。
我只是希望她能轻松一点儿。
孟子说得好:“人无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非人也。”我是她的老公,所谓“恻隐之心”也是一相情愿罢了,资本家们有“恻隐之心”吗?
前几天跟弟弟聊天,他说在青海,基本不知道啥叫经济危机,好像根本没有影响。我笑着告诉他,在深圳,每一个角落里都能感受到经济危机的存在。
工人的工资被无情打压着、裁员似乎变得公开而不留情面了、请假就可以让你滚蛋、不想干你就可以走人,门口多的是没有工作的求职者、找一份合适满意的工作比相亲还要难……
这就是丫头说的“我也只能这样”的道理。
又是在深夜,又翻开那几句再也简单不过的QQ对话——
丫头 18:53:22
你也不能总待在那儿啊,出来走走呗。
不然这样,世界变得也太小了。
多没意思。
要不你过来吧,一会儿咱吃点东西,再逛逛街啥的。
整天待那山沟沟里,没意思。
我 18:56:39
不了,我睡觉去。还没吃饭,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吃。
丫头 19:53:43
我们一会儿就去吃饭了,老板也在。我不好走啊,你自己去吃吧。
感觉,自己太过任性。
而我的任性又和资本家的无情,或者伪情“相得益彰”,现在想想,这种双重折磨真是够点意思。也许,这就是生活的味道吧。
丫头不是张爱玲,我也不是胡兰成,既然都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就没有多余的选择。张爱玲可以爱着除了胡兰成以外的男人,胡兰成也可以爱着除了张爱玲以外的女人。
可是,我们都不行。
过日子,不是镜子中的花朵,也不是眉眼里的青春。用充满小资情调的文字来描述,写给谁看呢?时间一久,等尘埃落定,最后凸显的,一定是大大的两个字——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