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市老镇在傍晚的余光下变成了深蓝色,屋檐在天空背景下刻出明晰的线条,石板路绽放出暗暗的光泽,空气中也有着一种似有似无的饭菜味道。
老宅中生活的人并不多,在这个黯淡的时刻显得更少,即使有人,也是在深深门房后悄悄观望。生活恬静,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优雅,这里的人悄悄长大,慢慢成熟,低调繁衍,然后从容老去。
时光在这里像是静止的,小镇真的不变,换的只是人,有人老去,有婴儿哭泣,有人笑,有人闹,有人吵架,有人骂娘,有人喊街,有人在闲话东家长短,有人立在墙角对着身边人碎碎道:“他莫是人啊!只晓得吃喝嫖赌。”
有孩子三五结群,从小巷里奔跑出,跑得飞快,书包都挂在背后,不停地你追我赶。
一家小馆,老板炒菜,老板娘招待着,还热情地给两位外乡人介绍自家酿造的米酒,邵东子自然不能放过,再点上沅江的鱼和几个菜开始吃起来。米酒甘醇,入口绵甜。
苏坤要了一杯,一口下去俏脸就抹上了红云,邵东子这些天努力表现,但苏坤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邵东子的热情,只是那样淡淡的,一副只可远观的样子。
菜也好吃,鱼烧得更是一绝,于是吃得尽兴,只是他们不知道这酒虽然没有经过提纯过滤却度数挺高,慢慢的邵东子和谢楠喝得有点上头,结了账,有点摇晃地走出小馆。
再次走进巷子,邵东子首先开始发酒风,嚼着舌头一样说话,用力拍着谢楠的肩头。谢楠兴奋起来,脱下鞋子,赤脚踏上石板,和邵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天完全黑了下来,夜幕和巷子融在一起,偶尔有一两颗碎星点缀,宅子中的灯亮起来,像是黑色岩石中镶嵌着橘黄色的方格,苏坤哼着歌,沿着各个小窗投下的灯光跳格子。这个镇子幽静得只剩三人稀稀疏疏的脚步声。
巷子的一角闪过一个身影,白色的衣服在或有或无的灯光下闪现,让苏坤张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前面。奇怪的是这个身影好像走得很快,又没有丁点儿声音,好像是飘忽在空气中,保持着和三人的距离,像是在观察着。
苏坤感觉头发开始直立,吸了一口冷气,忙往谢楠身边退去,用手拉拉谢楠的衣角,小声说道:“谢楠,你看看前面,是有什么东西么?”谢楠听出话语中的微微颤抖,使劲眨眨眼,往前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没有啊!你看到什么了?”邵东子也愣愣地靠了过来。
“好像是,是白色的人影。”苏坤躲往两人身后,声音有点微弱。
“没有啊?”谢楠和邵东子都仔细看着,看前面除了一些昏暗灯光就是漆黑一团的街道,并无异样。
邵东子转头正要对苏坤说话,却张着嘴不动了,让苏坤惊诧地也回头看去,这一回头让苏坤叫出了声,闪到一边。谢楠和邵东子一个激灵,三人靠在一起,似受惊小猫一样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白影。
来人站在不远处,刚好一束灯光照在脸上,看清了以后邵东子差点直接喊出来,是江自渡,脸上结了霜一般灰白,用一种怪异的腔调说了一句:“是你们自找麻烦!”
他嘴角不自然地翘翘,退出灯光处,又留下一句话:“最好别管这里的事。”说这句话的时候,只剩下声音,而人却遁地一样消失了。
苏坤紧紧抓住谢楠的手臂,死死咬着嘴唇,谢楠也一言不发,倒是邵东子尚未醒酒一般跳将起来,四下摸了块石头,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往江自渡去的方向冲过去,大叫一声:“妈的装神弄鬼,我打死你个浑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