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原说:“你叫他过来。”
几分钟后龚大胡子进来了。果然不出所料,他一听这个荒诞的决定当即扯开大嗓门嚷起来:“忍忍忍,我忍她娘啊!凭什么我们这一班做事的就要忍她一个臭娘们儿,她除了那张装乖卖笑的脸蛋和说几句‘谢谢谢谢,非常感谢’之类的废话外还做得了什么?”
“凭什么?凭已经到账的几百万赞助款,凭现有的收视率,凭上上下下的知名度,换你龚大胡子累死了能行吗?”赵原有意打压他的火爆子脾气。
“好好好,我不行,我龚喜喜不干了行吗?我下岗待业吃低保行吗?我叫花讨米拉粪车去行吗?”龚大胡子气得胡子都翘起老高了。
赵原淡淡地说:“你要怎样都行,但不要忘了你们三个是《欢乐集中营》的元老,当初一穷二白地起家,做到现在家喻户晓这个地步也不容易。要是你们觉得换别的什么人来糟蹋不心疼,我赵原也不阻拦你们。”
这一下击中了龚大胡子的软肋,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干瞪着眼出粗气。节目好不容易弄出影响来,就这样丢给别人确实心有不甘。像龚大胡子这样的工作狂人,不怕吃苦也不怕吃亏,就怕没有自己发挥的空间。这几个月来,正是在创业激情的烧灼下,一班人马才进入忘我的癫狂状态。虽说电视台一向都有“女生当男生用,男生当畜生用”的传统,但整个栏目组的人还不仅是“当畜生用”,畜生还分个日夜,他们可是夜以继日地干。一次看完样片后,有个小伙子抱怨说自己忙得连结婚的时间都没有了,另外一个女编导马上搭腔说自己可是忙得连离婚的时间都没有了,旁边又有人接着说我老人家忙得连闪婚的时间都没有了。黄段子和痞玩笑永远是最好的兴奋剂,怪不得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摄像老骆也来了兴致,说:“你们还想着什么结婚离婚的,那多费事费时啊,我倒好,忙得连做爱的时间都没有了。”晓雪也来了耍贫嘴的劲,打趣道:“你那是嫌弃家里的黄脸婆吧,要忙得连偷情的时间都没有那才是真的忙。”最后龚大胡子出来说了句语惊四座的话:“老子忙得连捉奸的时间都没有了!”
见大胡子那表情,赵原心里暗笑,便换了副脸色走近来坐下,一只手放在钟一鸣的肩膀上,一只手拍着龚大胡子的膝盖,语气平缓地说:“你们也知道我赵原是什么样的人,我当年在机关和一把手斗气走人,但现在来到电视台又怎么样,难道我就不要忍气吞声了吗?我他妈的打掉了牙还不一样地往肚里吞!再说就算是金台长又怎么样呢?他就不忍吗?尉迟局长上个月还要他在局党组会上做了公开检讨哩,难道他就要撒手走人?”
赵原的事情他们多少听说过,他先前做着滨湖市文化局的副局长,恃才放旷的他竟然当着全局职工的面和一把手拍桌子打板凳。一把手是本地人,事后指使几个社会混混拿着刀子来威胁他,说是要杀了他的宝贝儿子。赵原将四岁的儿子叫过来说:“谁有种就杀给我看看!”混混们面面相觑,没想到他如此心狠。但赵原的儿子从此落下了惊恐症,一见人拿着刀子就全身发抖、手足冰凉,也不管那是泥刀、砌刀、水果刀还是玩具刀,哪怕是妈妈在厨房拿刀切菜,他也吓得远远躲开。来电视台后,赵原一度本性难移、我行我素,幸运的是正赶上市场化的大好时机,电视台的衙门气息淡了许多,开始重视业务素质和市场拓展能力,一肚子策划点子的赵原因此好好露了几手。省广电局的尉迟局长慧眼识珠,破格提拔他负责电视上星的大事。星河电视台更名为星河卫视之后,赵原的地位越加重要,但与此同时,他和其他台领导的关系也日益微妙起来。大伙都注意到,一向言行无忌的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内敛了,有时候甚至整场大会都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