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深秋的一个周末,京城一家普通、整洁的小茶馆。茶馆内有三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半大老头儿正玩一种时下最流行的扑克赌博游戏,“斗地主”。
……
“你丫才有病!”曹亮把手里的扑克狠狠地摔在了桌上,站起来,撇下其他三人一瘸一拐地扬长而去。接着,传来一声闷雷般响的关门声。
今年四十一岁的曹亮1961年出生,属牛,文化程度:高中。十多年前为了帮朋友讨回一“公道”,与一帮恶徒爆发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其左脚背弓被人用一把铁铲几乎劈成了两半,而落下了终身残疾。
蒋运明转动着猪头般的肥大脑袋,发出“嘎嘎”脆响,说道:“得,好好的一个周末,又他妈给搅了!”他站起来,看看其他两人,“何苦来着呢?”说罢,抄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又将桌上自己的手机、香烟、打火机、钱包之类的统统收起,“狗头拜!”
“运明,真走呵?你怎么跟亮子一样呀?”张文乐呵呵冲蒋运明喊一声。
蒋运明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张文,鄙夷地说:“不是我说你,就你那张臭嘴,早晚得让市政管委会给你丫当公厕给改造了!”说完,扭头离去。
“操,我怎么啦?怎么一个个都跟娘们儿似的?我没说什么呀?哎,老灯儿,你说,我说错什么了?”张文一脸无辜。
被张文称做“老灯儿”的男子姓熊,看上去足有60来岁,从上到下皮包骨头,难见一块像样的肌肉或脂肪。平时被大家或称为“老熊头儿”或“老灯儿”。称其“老灯儿”在很大程度上是贬义。据说北京人把男人的生殖器称为“灯儿”,或“小灯儿”或“老灯儿”,也有更粗鄙的叫法——“老鸡巴灯儿”,其来由却无从考究。老熊头儿有个与其体魄和相貌都极不相符的名字——熊俊强。
老熊头儿冲张文挤巴挤巴小眼,用带着浓厚的东北腔调宽厚地笑笑说:“没事儿,哥儿几个过几天就好了,过几天就好了……”
张文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随即心满意足地长长呼出一口大气。他看着埋头收拾桌上扑克的老熊头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他问:“哎,老灯儿,你那事儿完了没有?”
老熊头儿抬眼看了看张文,凄然一笑,良久,才带着微微颤抖的声调说:“张老弟,不瞒你说啊,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们、他们饶不了我!”
两年前,老熊头儿跟河北某市一帮人做生意时,被人坑得一塌糊涂,不仅赔光了几乎所有的老本儿,还欠下当地银行一笔为数不小的贷款。随着还款的期限日益临近,老熊头儿的心理压力渐渐加重了。而设局坑骗老熊头儿的不是外人,正是他唯一女儿的丈夫,他曾经为之骄傲和信赖的女婿。现如今,女婿抛弃了老婆,远走得无影无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些日子,老熊头儿频频收到银行催促还款的通知,银行声称,如果到期不还款,那就只好以诈骗罪向法院起诉他了。
看着愁眉苦脸的老熊头儿,张文“扑哧”乐了。老熊头儿是这个圈里岁数最大、脾气最温和、运气最背的家伙了。老熊头儿的女婿,温颜良,曾经也是这个圈里的哥们儿之一,老熊头儿是被女婿介绍进这个圈里的。这是一个奇怪而又独特的小团体。这个圈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曾经是京城最早一批成为万元户的幸运儿。那时候,成捆成捆五元、十元的钞票,有时也有些美金、外汇券之类的像断了翅膀的小鸟,纷纷落进了他们的腰包。这个圈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一段传奇般的经历、一段令人叹息的成败、一段难以描述的曲折,和一段善恶混杂的人生旅程。现如今,辉煌已去,他们成了所谓的“息爷”,靠着银行存款的微薄利息,过着一种江河日下的没落“贵族”的日子。用张文的话说,一帮被历史淘汰的破落万元户。
“老弟,你笑话老哥哥了吧?”老熊头儿幽幽地说。
“没有,没有,老灯儿,您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刚才那样子太可怜了!”张文极力让自己表现得富有起码的同情心,“妈的,这个温颜良,是够操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