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熊头儿确实是跑了,但不是逃跑,而是满世界筹集还银行的贷款去了。老熊头儿老家是东北齐齐哈尔的。前些年生意兴隆的时候,结交了不少生意场上的好友。在齐齐哈尔有一个叫甘建军的亿万富翁跟老熊头儿交情不错。甘建军今年四十岁,是老熊头儿闺女的大学校友,十几年前靠倒卖汽车配件起家,以后又做起了房地产,经过风风雨雨,来来回回地无数番折腾,生意越做越大,据说其名下的资产已经达到了好几个亿。甘建军曾经狂追过老熊头儿的闺女,结果阴差阳错,让温颜良占了先手。为此,甘建军很多年没有正经谈过女朋友,化情场失意为力量,一门心思发展自己的事业,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辉煌成就。当甘建军得知老熊头儿如今的不幸遭遇后,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快意。
老熊头儿一下飞机,就直奔甘建军公司总部。见到甘建军以后,开门见山地乞求甘建军救救自己。说到伤心、绝望之处,老泪纵横,十分可怜。欠银行的四百万如果到期还不了,他老熊头儿的余生就只能在大狱度过了。甘建军问老熊头儿早干吗去了?老熊头儿回答原以为有几桩生意如果谈成了,兴许能够缓过劲儿来,可是到了都黄了汤。老熊头儿将随身带来的房产证放在了甘建军的桌上,老泪纵横地哽咽着说:“建军呵,这钱要还不上,他们饶不了我呀!你就救救老哥吧!”
望着哀毁骨立、失魂落魄的老熊头儿,甘建军长叹了一口气。四百万虽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对于现如今的他来说却不在话下。关键是他凭什么要借给老熊头儿这么一大笔钱呢?就算彼此曾经有过那么一点交情,但远没有达到四百万的份儿上。现如今人与人之间的一切都是有定量的,而这种“定量”的标准也是可以用金钱来权衡的。自己和老熊头儿之间的定量无论如何够不上四百万。他甚至在对老熊头儿敢跟自己开口的勇气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又觉得十分荒唐可笑。这怎么可能呢?别说我跟你老熊头儿非亲非故,就算是当年你把闺女嫁给了我,这四百万也不是能说给就给的。
见甘建军一言不发,老熊头儿绝望了。他缓缓地起身,拿起桌上的房产证,哀叹道:“不好意思,建军,我、我知道,其实咱俩的交情没到这个份儿上。我、我……唉——我这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没法子了。好啦,我走了。再见!”说完,老熊头儿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履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老哥,我叫辆车送你吧。你回哪儿?”甘建军说。
“我还没找到住处呢。不用了,我打车走。再见!”老熊头儿勉强挤出一丝凄然的苦笑,离开了甘建军的办公室。
望着老熊头儿离去的背影,甘建军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啧,这个老苦瓜,唉——没法弄!”
老熊头儿来到大街上,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他站在原地,茫然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似乎眼前的一切将很快离他而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剩下的自由已经不多了,一旦上了法庭,接着就是深牢大狱,也许就再也见不着这花花绿绿的万千世界了。自己活了六十年,竟是活到了这个份儿上,人啦,有什么意思呀!闺女和外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可是这种牵挂对眼下的他来说是那么的缥缈和脆弱。他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感觉到自己已经到了垂暮枯竭的绝望境地了。一个年迈的妇人从他身边走过,他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妇人的身影,一种令他辛酸而又哀伤的悸动撞击着他的内心,他想起了四年前因车祸而去世的老伴儿。老伴儿是在过马路的时候,让一辆出租车给撞死的。当时,老伴儿的死并没有给他带来无法承受的打击,或者是痛心疾首的哀伤。那时候他天天沉溺在生意场上那些五花八门的诱惑和声色犬马之中。像当今社会很多有钱男人一样,老熊头儿对女人,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人有着奇好无比的胃口。他常常庆幸自己算是赶上了一个好时候。已是年过半百的他,尽管力不从心时常令他无法达到心满意足的境界,但是那种尚未消失的原始本能总是激励着他在花香悦色中兴风作浪。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他二十多年呕心沥血、辛辛苦苦、艰苦创业积攒的财富统统化为乌有。脚下的大地变得轻浮了,四周的空气变得异样了,老熊头儿眼前一阵发黑,然后“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