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丫头,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要走,爸爸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你看还需要爸爸帮你做些什么呢?”辛波注视着低头不语的女儿。
辛雅抬起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庞,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举动在辛波看来是那么成熟和惆怅,似乎充满了对父亲的愧疚和歉意。他渐渐地有些自责了,他发现自己对女儿的情感正在向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难以释疑的茫然状态发展。他无法判定自己在女儿心中究竟还有多大的分量,那种曾经被他视为人世间亲情中最牢固、最无私、最伟大的父女之情是否还存在?他也无法预料自己和女儿将来还能不能在一起安享家庭的天伦之乐?女儿一旦到了国外,置身于一个全然陌生而又精彩、新颖的世界,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呢?还有前妻现在的新家,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都有些什么鸟人,女儿能否适应,或者别人能否适应女儿呢?到目前为止,他对前妻现在的景况几乎一无所知。这本来是个与他毫不相干的狗屁问题,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想,也不得不了解清楚的重大问题。他的眼前忽而又闪现出女儿小时候的诸多记忆,现实、未来、回忆,以及无数的疑虑和困惑掺杂在一起,辛波的脑子又有些乱了。
“爸,您想什么呢?”辛雅小心翼翼地问一声。
辛波点燃一支烟,起身来到女儿的身边坐下:“丫头,你妈妈那边的情况你都了解吗?”
“她在电话里跟我说过一些。”辛雅回答。
“那你能跟我讲讲吗?”辛波说。
“她说她现在是独自一个人生活,住房条件和经济收入都挺好。”辛雅看了看身边的父亲,接着又说,“她还说,要是你愿意的话,到时候你可以送我去,顺便也了解了解她那里的情况。这样的话你能放心一点。”
“她、她又离婚了?”辛波顿时有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意。
“嗯。”辛雅点点头。
“我说呢,她怎么非得要你去她那儿。你妈还跟你都说了些什么?”辛波问。
“她说的多了。您想知道哪方面的?”辛雅的两只大眼睛忽闪着,像是在玩智力测验的游戏。
“你……你觉得自己能够适应吗?”辛波问。
“我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呗。爸,到时候您会送我去吗?”辛雅问。
辛波沉思片刻,然后说:“这样吧,你让你妈直接给我打个电话,有些问题我要问问她。”
“爸,您想知道什么,问我还不行吗?只要是我知道的,我肯定都告诉你。”辛雅有些担忧地说。
“问你?你能知道什么?还不都是听她自己说的。我得把好些问题了解清楚了再说。丫头,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你妈叫板。事到如今,我只想把她目前的状况了解清楚。毕竟我活了四十多年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起码也能有个比较准确的判断。我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你交给她吧?你说呢?”
辛雅点点头。
“好啦,不说这些了。晚上咱们一起出去吃饭?”辛波笑着提议。
“都有什么人呀?”辛雅问。
“还没想好。要不叫上你曹叔叔和欣欣?”辛波说。
“行!”辛雅痛快地答应了。“爸,您真的不生我的气?”辛雅抬起双臂搂着辛波的脖子,娇柔地问。
“不,爸爸不会真生你的气。除非有一天你不要我这个爸爸了。”辛波半真半假地说道。
“爸,不许污蔑我!”说完,辛雅在辛波的脑门上亲了一口,然后鸟儿一般地飞开了。
辛波用手蹭了蹭自己额头,露出一丝酸涩的苦笑。
傍晚七点左右,曹亮带着女儿曹欣欣来到北京东城一家海鲜酒楼,两位花枝招展的迎宾小姐将他们领入了一间华丽的包房。辛波和辛雅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餐桌上凉菜和酒水也都已备齐,大家就座后很快便进入了状态。分明是个很宽大的餐桌,而辛雅和曹欣欣却紧挨着坐在一起,两人旁若无人,嘀嘀咕咕十分诡秘,还不时发出开心之极的欢笑。一开始辛波和曹亮还有些不太适应,辛波说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让两个丫头自己去外面吃去。几杯下肚以后,两个父亲也开始学着女儿们,低声交谈起来。心情并不太好的曹亮絮絮叨叨把自己最近一段时间所经历的杂乱无章、一五一十地跟辛波叙说了一遍。眼下最让他头疼的是蒋运明和叶远远较上劲了。蒋运明对叶远远的怨气越来越大,几近不共戴天。本来应该很光明的前景现在开始变得黯淡了。曹亮想让辛波指点指点,叶远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会不会真的像蒋运明所断定的那样,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妖?还有就是女儿曹欣欣前些日子完全没有根据和缘由,莫名其妙地犯隔儿一事,也让曹亮委实闹心了好一阵子。辛波原想借此机会把自己的烦心事儿跟曹亮念叨几句,虽不指望哥们儿能开导多少,起码也能把心里的憋屈抒发一下。然而曹亮没完没了的絮叨,让他只好三缄其口了。能借别人的耳朵倾泻自己内心郁闷的人往往是不幸而又幸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