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曹亮硬着头皮,一个电话把蒋运明约到了欧阳青家附近的一家茶馆。为了彼此能够冷静、平和地交流意见,曹亮还特意邀请了欧阳青出面作陪。曹亮尽量理智、详细地向两人转达了叶远远今天白天跟自己谈话的全部内容。临了,他又补充说,这事再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想听听你们二位的意见。如果运明实在不想跟叶远远再合作下去,那就散伙。我呢,也退出。欧阳,你也把借给我的那十万拿回去。等将来再有什么机会的时候咱们再说。
“将来?”欧阳青摇摇头,“亮子,你我都四十好几的人啦,还他妈能有几个将来呀?这事要我说,还是慎重些好。运明,我觉得你也别太较真儿了。按理说,叶远远一个女流之辈,还不至于随随便便地就把你们哥俩给涮了吧?就算她有什么狼子野心,有朝一日要想灭了你们,只要你们哥俩同心同德,团结一致,还对付不了她一个小女人?眼下最要紧的是让你们的公司赶紧运转起来,既然叶远远拉回生意来了,那大家就齐心协力先做着呗。要我说,你们就先听听她是怎么想的?业绩怎么算?贡献怎么算?赚了钱怎么个分法?听听怕什么呀?不过,亮子,我也得提醒你几句,跟女人打交道,尤其是做生意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千万不能因小失大!我就曾经吃过女人的亏。你们还记得十几年前我在海南岛让一个上海模特儿给卷了那事儿吧?”
曹亮和蒋运明乐着点点头。
当年那个骗了欧阳青三十万现金的上海大学生女模特儿把欧阳青玩得神魂颠倒,忽悠欧阳青出资合办一家音乐酒吧,结果钱一到手,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后来才知道那个女模特是为了给在日本留学的男朋友筹集学费,才出此下策。女模特儿到了日本以后,给欧阳青写了一封信,说明了缘由。害得原以为是天赐红粉知己的欧阳青差点跳海殉了情。这件事成了当时大家笑谈的热门话题。欧阳青元气大伤,灰溜溜地回到了北京。事情过去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想起来,仍让欧阳青心有余悸。欧阳青委婉地补充说,当然,我并不是说叶远远就是那样的女人。你曹亮也不是当年的我,但是历史的经验和教训总是值得借鉴的。
总之,在欧阳青东拉西扯、似是而非的劝说下,蒋运明终于同意暂且退让一步,看看叶远远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姚凯没想到,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叶远远的变化竟是如此之大。从衣着打扮到言谈举止完全变了。在姚凯过于大惊小怪的审视下,叶远远有些局促了。酒吧柔和的光线多少能够掩饰一点叶远远尴尬和疲倦的神情。她不知道他这么晚约她出来究竟想跟她谈些什么。他刚才问了那么多有关她现状的问题,她都一一做了尽量简明扼要的回答。现在她在等着他继续接着往下说。然而他却把眼光投向了别处,似乎是在犹豫是否要告诉她些什么。叶远远轻轻地呷了一小口咖啡,耐心地等待着。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一种潜在的不安。也许他是想给自己一些所谓应对现实的忠告,或者是仍然对自己抱有那种情感方面的幻想?她有些同情和可怜这个在她看来活得有些畸形和迷茫的小说家。他一方面是那么的自信、聪颖、敏锐、随和,另一方面又是那么的懦弱、愚笨、迟钝和固执。他情感世界的自然王国与现实世界的自然王国常常是格格不入而又水火不容,以至于他的思维往往与现实发生错位。从而导致了他的身心一旦脱离了他的小说世界,便很难真正地融入这个社会。
姚凯突然想起了一个叫阿道司·赫胥黎的英国作家写的一本名曰《美丽新世界》的小说。他觉得自己和叶远远在一起很有些那个野蛮人约翰和阿尔法高种姓美女丽英娜在一起的喻意。他今天约她出来,本想提醒和劝告她别再跟曹亮和蒋运明合作了。这是个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好结局的游戏。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他不忍心眼看着自己心目中的女人成为别人误会、提防、猜疑,甚至污辱、谩骂、算计的受害者。然而他刚才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是杞人忧天。叶远远对自己眼下所面临现实的清醒认识和她对未来冷静、明智的判断,以及最终要想实现的目标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意识到自己原打算在这个女人面前扮演一个智者和高人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可笑和卑劣。难道仅仅凭从别人那里偶然偷听到的几句闲话,再像个爱嚼舌头的小妇人添油加醋地加以传播,就能获得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好感和青睐吗?妈的,我怎么变得这么操蛋无聊了呢?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