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过多久,张德明的骨髓移植所需要配型竟然奇迹般的出现了。一个要求院方绝对保密的男子,自愿去到医院要求为张德明的骨髓移植手术提供自己的骨髓,经过检验,配型合格。这个人就是张文的同胞哥哥,张武。当然,这个密是保不住的,人们在哗然、惊愕之余,就又生出了斑斓缤纷的种种臆想、演绎和猜测。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冒烟的傻瓜在互联网上发表了一篇题为《骨髓移植引出乱伦孽情的真相》,没过几天,这傻瓜文章的点击率竟然过万,且还在继续迅猛攀升。一时间,刘雯雯和张武竟然成了无数傻瓜和好事儿之徒关注的焦点。更有甚者,居然在网上号召发起一次关于我们全社会诚信、伦理和道德的大讨论。刘雯雯家见天都有一些号称记者、社会学家、作家等等来路不明的狗男狗女光顾,刘雯雯实在忍受不了了,她“扑通”跪在客厅的地上,泣不成声地哀求这些不速之客:“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看在我儿子生死未卜的份儿上,饶了我们吧……”
两天以后,刘雯雯突然失踪了。知道她去处的人,只有曹亮等几个哥们儿,还有曹亮的老婆段红鹃。他们把刘雯雯秘密地安排在离医院不远的一所出租房里。平时探望和照顾张德明都由段红鹃出面。段红鹃告诉张德明,妈妈最近忙着给他找骨髓配型,正绕世界奔波呢。年仅十七岁的张德明面对或许即将到来的死亡一直表现得出乎人们意料的懂事、坚强和坦然。他在和段红鹃阿姨的谈话中流露出的唯一遗憾就是自己不能报考北大或清华,让还在服刑的爸爸张文能得到些许安慰。他说自己现在才真正明白,老爸其实挺不容易的,要是实在找不到适合自己骨髓配型的对象,他特想在临死以前见见老爸,亲口跟他说,其实他一直是爱老爸的!
这天夜里,段红鹃回到家,进到曹亮的房里,噙着泪花把张德明的那些话原原本本讲给了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曹亮听后,曹亮眼里泛着红红的潮气,探起身来轻轻地搂着段红鹃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老婆,其实你这人挺不错的!
“废话!”段红鹃说,接着又深深叹一口气,“哎——要是咱欣欣也能这么懂事儿就好了!”
“她怎么啦?”曹亮一怔。
“没怎么,就是这些日子从学校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根本就不跟我多说一句话。”
“为什么呀?”
“我哪儿知道啊,她说要是我老这么跟她腻味,耽误了她高考,她就跟我没完!你听听,我这当妈的成什么了?”
“成什么了?”
“那还不成傻逼了吗?”段红鹃极其认真,且愤然地回答说。
“哈哈……”曹亮忍俊不禁地乐了,这大概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这么发自内心的欢笑。
“你笑什么呀?”话是这么问,但在段红鹃心里,丈夫这么开心的一笑对她来说是一种难得的欣慰和踏实。
“你本来就是一傻逼!”说完,曹亮搂着段红鹃的手臂用力地一紧,“但是你也挺牛逼的!嘿嘿……”说完,曹亮一松手,仰面躺下。
“亮子,我发现最近你变了!”段红鹃俯身注视着曹亮。
“是,我可能真变了,”曹亮闭上眼睛,喃喃地接一句,“能他妈不变吗?”
“亮子,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
“能!”
“你不会有一天不要我和闺女了吧?”段红鹃的语气细弱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扯淡!不,不会,永远也不会。天塌地陷,你们永远都是我的亲人!”曹亮的话音透着一丝纤弱和疲惫。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老婆面前流露出女儿曹欣欣正面临的危机。他的鼻子又有些发酸了。
段红鹃叹了一口气,就在她起身准备离去的时候,曹亮伸手拉住了她,说,今晚就睡这儿吧。段红鹃嫣然一笑说,不行,今儿身体不方便。
段红鹃离开以后,丝毫没有困意的曹亮起身打开酒柜,一口气喝掉了几近半瓶的白酒。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靠着酒精的麻醉才能进入睡眠。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酒精依赖症。有时候一个能靠酒精麻醉和消磨自己的人也许是幸运的,如同做手术需要麻醉剂阻断神经对疼痛的反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放弃“九里香脆椒鱼头”的经营,甚至转让出所有的股份,也许这样一来,压抑在自己内心中所有的杂乱能够得以彻底的缓解。曹亮之所以产生如此的突发奇想,大概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这种本能是不需要经过深思熟虑的,它是人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所积累和演化出的一种超意识的能力。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减轻积压在他内心中自己的女儿被自己的朋友夺去贞操的羞辱和愤恨。“再想想,再想想……”已是浑浑然的曹亮极力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