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经理，你帮我做一下成本率的报表吧。”缇香诚恳地请求着，这没有交接的工作难度系数还真是不低。缇香初次做，不是特别明确数字和数字之间的勾稽关系。

缇香把能找到的数据都填上了，在林松可以开始了的声音中，他指挥着，缇香行动着，缇香宛如跟大师学艺一样聚精会神，在电脑上姿意驰骋。“先停一会儿。”缇香便停住，“哦，成本还是有点高啊，再开始调吧。”缇香便又开始在数字之间穿梭，中厨房加点数，西厨房减点数，啤酒吧加点，大堂吧减点，或者再这边减点，那边加点，反复几次，在林松可以了的声中，缇香也莫名其妙地结束训练。“看，你的勤奋加上我的聪明，哈哈，成本率出来了。”林松笑成了一朵黑黝黝、闪亮亮的花。“你每月就这样做账的啊。”缇香好奇又吃惊地问。“对，就是这么出来的。”他胸有成竹。“怪不得人都叫你‘林调’呢。”缇香在心里疑惑着，这哪里是在做账啊，简直就是在画画吗，这边渲染些，那边减轻些。大师终于公布的江湖秘笈，还比不上魔术师解开的谜底。后者起码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前者却还是仿佛谜中之谜，令人扑朔迷离，云里雾里。

成本率数据一出炉，中餐行政总厨郑师傅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林大师”面前：“我的成本率不可能这么低的呀，每个月都40%多，这个月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林经理，你快和我说说啊！”他的南方话本来就快，说得再快起来听上去就好玩得不得了，而林松笑得就跟弥勒佛似的。“老郑啊，就这么低，没原因。缇香，我给你留了个28%，要是我给你留下个58%，好家伙，你解释去吧，估计你解释到天亮你也解释不出来。”听得缇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确实是解释不出来，这数据出得太离奇了。但若是说做的是假账吧，似乎也算不上那么严重。

冯恬总爱居高临下地对林松发号施令，缇香被叫到了会计部，有部门对账务提出疑问，缇香便耐心地解释着。冯恬就很得意很不屑地拿起电话也找林松问，语气流露着明显的倾向性和针对性，一个劲地引诱林松将错误往缇香身上推，可林松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地坚持：“人家缇香做的没错，以前就这样的，人家就是没做错啊，你放心吧，都是我的错。”冯恬便也偃旗息鼓了。

有一种人，就跟块泡泡糖粘在人身上一样，你要揭下来，还真不好揭，等全揭完了，衣服上都会有个大大的污垢。冯恬便类似这种人。第二天一上班，林松就被她叫过去了，无论冯恬怎样吹毛求疵，林松就三个字——“我的错。”三字经唱了一上午，惹得一个劲地想找缇香麻烦的冯恬无计可施不说，还惹得整个财务部同事对林松刮目相看，都说“我的错”三个字简直就是林松大男人包容胸怀的伟大体现啊。

坐在颜悦办公室，尹家胥有意把缇香做的报表放到桌子上，还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望了林松一眼，无声胜有声啊，似乎是在说：“看，不用你，缇香一样可以将报表做出来。”林松便借别的话题，似乎是又无奈又心甘情愿地说：“那你们就让缇香干吧，我接受啊，缇香挺具有拼搏精神的。”缇香就觉得他说话怎么老是让人哭笑不得啊，把她比作当年的女排队员了，听不出他是褒义还是贬义，这职场上的男人可真令人费解。但她也挺欣慰的，因为林松曾经跟她说过：“你这月出报表还不得出到十几号。”可缇香却按时出了报表。

林松这几天非常轻松，每日整点下班，还不忘感慨一番：“呵，真没想到，这越到了最后，我越无官一身轻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啊，屎尿不及。”缇香不知道他心里是否也很想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因为每当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又不得不回首时，浑然不觉溜到嘴边的就常常是这句箴言。

林松要走了，不管曾有过怎样的恩恩怨怨，从此将天各一方，连心有千千结的机会都没有了。缇香找了张海滨风景的明信片，让和他朝夕相处的同事们写下临别的赠言，放到信封里让他回家再看。“林经理，有好多的美丽地方，如果能有一份难忘又美好的经历，也应算是不虚此行的。只是，请您理解我并接受我的一句话，我相信尹先生他真的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请您不要怨恨他。”他点点头，没吭声。

下班了，缇香追上迎着夕阳前行的北京大哥，把准备好的礼物交给他，说：“我太忙了，没有时间精心选择礼物，这个杯子你拿着，即使到了异乡，你喝水的时候，就会想起你还有一个时间很短并且不怎么聪明的徒弟。”他其实很帅但很黑的脸上露出挺灿烂的笑容：“你还挺有计划的啊。行啊，幸亏你接过去了，要不我还捞不着歇歇。”缇香也笑了。有时侯，把别人的诚心当做是一种精心，其实是很累的，现实有时就是道是有情却无情啊。

缇香走回正在等着她的向姝面前：“他和你说什么了？”向姝问缇香。缇香便把林松的话转述了一遍。向姝撇撇嘴：“缇香啊，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啊，当初林松那样对你，他走后你还送他礼物，如果是我，我才犯不着这么情意绵绵呢，职场哪有这么煽情啊，通情达理的人会念你个人情，但我看这里这样的人还真不大多，你的感情是不是也太丰富了，你这样下去会吃亏的。”缇香愣了愣，她觉得她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她又感觉不到自己哪个地方做错了。她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也确实太理想化了一些，做事情总愿意从心灵出发，而不是从利益出发。她告诉向姝，她会好好琢磨一下她的忠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