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芋头烹调之法较详的大概还是清代的童岳荐,他在《调鼎集》记有“芝麻芋、煨芋子、烤芋片、烧芋子、油烧芋、炸芋片、瓤芋子、玉糁羹、泥煨芋”等十多种做法,“玉糁羹”条记得很简单:“生芋捣烂,拧汁,鸡汤脍。”——看来这已不是苏过为了其父而做的玉糁羹了,东坡在那地方怎么会有鸡汤呢?有趣的还是泥煨芋,这样的做法现在大概很少见了吧,“芋头去皮,挖空装烧肉丝或鸡绒,仍用芋片盖口,粘豆粉,湿纸裹,加潮黄泥涂满,草煨透,去泥用。
又,拣晒干老芋子,湿纸裹,煨一宿去皮,蘸洋糖用,甚香。”芋子比芋头要小多了,最大不过小儿拳头大小,小的不过指肚大,刮皮时手易痒,但其肉质比大芋头细些,别有一种清香。儿时煨芋子没有这么复杂,只是简简单单地刮去毛,或者连皮也懒得刮,扔进火里煨一下也就好了——比如,在灶台(我们那地方谓之锅门口)烧火时,可以将几个未刮皮的芋子扔至灶膛边上,七八分钟就可以拿出来,很烫,得揉搓几下,在手中转转,然后剥皮,里面的芋肉白极,加之草煨,入口香烂,真是儿时的恩物,无怪懒残和尚在马粪中煨芋,懒得和人说佛谈禅。隆冬雪飞之时,缩在屋中烤铜炭炉,也可扔一两个小芋子,味道不及灶膛的浓烈大方,然而却别有趣味,所谓“深夜一炉火,浑家团围坐,煨得芋头熟,天子不如我”。
讲究的人家有清蒸小芋子的,都是事先不去皮,吃时再剥皮,芋肉不像水煮的那样软塌,滋味似更好些。
瘦西湖畔的扬州迎宾馆一号楼与二号楼均是国宾馆,二○○○年秋法国总统希拉克访问扬州时曾下宿此处,老希走后,这里忽然静悄悄推出了一道过去从未上桌的菜——蒸芋子,也就是那种很简单的做法,吃时剥开黑的芋皮,醮些白糖,入口酥软甘香,极受欢迎,这样的做法过去其实是上不了台面的——后来一打听,原来是一大人物陪老希回扬特别要求做了以慰乡情的。
芋头中吃不中看,然而芋头叶却实在好看。
我儿时第一次看到芋田,竟以为是长在岸上的莲藕,很奇怪,问大人,才知道是芋头——“莲叶何田田”若改成“芋叶何田田”是不会错的,因为芋头叶极大,被那同样巨大的或青或紫的茎柄托着,像极了荷叶。夏天日头毒忘带凉帽,若有芋田就不必怕了,可以摘下一片不大不小的芋叶,戴在头上,除了些微的凉意,且隐隐有芋子清香——自然,微雨之时,这也是可以暂作雨伞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