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秋季的一天,海城市发生了一次里氏级地震。
地震发生前,一场时大时小的雨连续下了三天三夜。雨声“哗哗”,仿佛是魔鬼张狂的脚步声。
地震发生在深夜。
那天暮色降临后不久,远处便传来了隐隐雷声。一开始,闷雷一直不大不小、不远不近地响着,好像正在做着某种邪恶的准备。一段时间之后,雷开始滚了过来,就像楼板上有车轮渐渐驶近。闪电也像是来凑热闹似的在漆黑的夜空里不怀好意地蹦来跳去、明明灭灭……
雷声越来越大了,闪电也变得明亮起来。
周志钢的家在离海城市不远的农村。那天,他进城办完事后太晚了没有回去,早早地在一家小旅馆里进入了梦乡。他被雷声惊醒后,便再也没有了睡意。他呆呆地躺在床上听着震耳欲聋的雷声,看着窗外不时闪现的树枝状的闪电。
倏地,一道形状怪异的闪电掠过了黑蒙蒙的夜空,炫目的明光顿时将天地间照耀得亮如白昼。接着,“咔嚓”一声惊雷在头顶上爆裂了……
天空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雨势猛烈起来。
雷声和闪电好像是被困在牢笼里发了疯的野兽,疯狂地左冲右突、上蹿下跳。它想冲破对它的圈禁,它想撞碎围困它的槛栏,它想尽情释放一腔怨愤、发泄满腹暴怒。于是,雷声越发响亮,闪电更加耀眼。
雷电长久地继续着,看来并没有要偃旗息鼓的意思。
雷声暴脆而紧密,闪电嚣张而恣肆。
夜渐渐深了……
突然,周志钢在阵阵闪电的间隙,发现了一种诡谲的闪光。这种闪光不像闪电在时间和色彩上那么稳定,而是蓝幽幽的,且闪光时间忽短忽长,闪光亮度忽强忽弱,比闪电更让人感到寒及肝胆、阴森可怖,就像是魔鬼倏来倏往的身影。
大地开始震颤起来。周志钢感到好像有一列火车正悄无声息地从窗外经过。就在这种诡幻般的感觉正在他的心头弥漫时,地面猛地跳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是几下。随后便响起一片玻璃破碎和木材断裂的声音,跟着是一阵“吱吱嘎嘎”、“哗哗啦啦”的建筑物倒塌触地的连续轰响。
周志钢刚要从床上坐起,巨大的震撼将他掀在了地面……
房顶突然塌了下来,周志钢一声惨叫便失去了知觉。当他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他已在地上,头部被支起的床架护住,身体却被滚下的方木挡住了落下来的砖石。大地仍在震颤。他艰难地从废墟中爬了出来。此时,他的眼前到处是残垣断壁,他的耳畔交织着男男女女的惊叫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痛苦虚弱的呻吟声……
大震过后余震不断。还有许多将倒未倒的建筑物在地震的晃动中摇摇欲坠。他必须尽快远离这个四周耸立着已经严重毁坏的建筑群的城市。
不知何时,雷电已经冲出囚笼走远了。城市供电系统毁坏殆尽,四周一片黑暗,没有一丝灯光,只有幽蓝的光亮还在不断地闪现。
周志钢身上的衣服很快便湿透了,当他伸手去摸腿上的伤口时感到手上有些发粘。他意识到那绝不是雨水,而是生命所必需的血液。凭感觉他知道他的左腿已经断了。现在他不但要想法摆脱震魔的利爪,还要尽快给伤腿止住血……
当爬到一座倒塌的平房旁边时,他似乎听到了细若游丝的婴儿哭声。尽管很多建筑物下都在发出各种各样的哭叫声和呻吟声,但他能十分肯定地判断出这个哭声离他很近。借着闪现的光亮,他看到平房有两道墙壁已经坍塌,房顶的上部压在两道歪斜的墙上。他十分清楚,如果不是倾斜的房顶起到了支撑作用,这两道墙也会塌翻在地的。在余震的摇晃下,两道墙壁在不住地晃动,随时都有塌倒的可能。
他想爬过去施救,但又感到无能为力,因为每爬一步他都会感到锥心般的疼痛,况且他的腿仍在不停地流血。婴儿的哭声变得越来越虚弱了。他咬着牙又爬向平房,想找个豁口爬进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墙壁和破碎的瓦砾将房子内外严严实实地隔开了。最后,他强忍着疼痛,费了好大的劲才掀开了一个口子。他钻进去后什么也看不清。他只好循着哭声爬去,在黑暗中他摸到了一具被房梁压着的身体,身体寂然不动,凭感觉他知道是个男性。他将手伸到他鼻息处,没有探到一丝气流。在尸体旁他又摸到一个蓄着披肩长发的妇女,妇女的头部已被一根檩条击压碎裂。他将手伸向传来哭声的地方,发现哭声是从妇女的怀中发出的。他想,当时的情景一定是男人首先发现了地震,于是他迅速叫醒了妻子,妻子慌忙抱起婴儿跟着丈夫往外跑。但此时不幸却发生了,先是丈夫被倒下的房梁击倒压住,紧接着妻子也被落下的檩条击中了头部。二人在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内先后死去。危急时刻,是母亲那温软的怀抱护住了婴儿,才使婴儿免遭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