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想了想,说道:“农户家里大都自留谷米,我们不妨提高价码,高价买入。”
谷缜叹道:“我起初也这么想,但仔细一想,却发觉大大不妥。倘若我高价买粮,正好中了对方的奸计。那时不但是东南危急,闹得不好,便要天下大乱。”
他见陆渐神色迷惑,便道:“你认为那些人收购粮食,所为何事?”陆渐道:“自是囤积居奇,提高粮价了。”
“不是。”谷缜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他们的目的,是要祸乱朱氏天下,覆灭大明江山。”
他见陆渐神色惊疑,便取出一幅地图,在桌上铺开,指点道:“湖广熟,天下足,东南各省,亦是天下粮仓,自古便有太仓美誉。而今苏、浙、闽、赣、两粤、安徽,遭受倭寇盗贼肆虐,连年不收,天下粮仓,荡然无存。如此一来,最好从湖广调粮,但湖广的余粮已被收尽,对方还不知足,仍以高价收购农户自留粮食。我要收粮,便须和对方竞价,看谁出价更高。我刚脱牢狱之灾,眼下所能支使的,唯有扬州盐商、徽州茶商、桐城的绸缎商以及走私海货的商人。先不说这些人未必都肯出力,即便出力,对方只需不断抬高粮价,任我手上有多少银钱,也会耗尽。”
陆渐叹道:“若是如此,也没法子。老百姓的命总比银子要紧。”
“即便我肯倾尽财力,也未必能够济事。”谷缜苦笑道,“对方买通江西盗贼,固守水陆要津,买到湖广的粮食,也无法运入东南。然而对方与我这一番竞价,势必令湖广粮价陡涨,农户一见有利可图,必然争相卖粮,却忘了银子虽好,终归是不能吃的。待到粮食卖光,饥荒自会悄然而至。不止湖广,徽州、山东、四川以及其他各省,均可由此类推。说来说去,对方便是要借东南诸省这场大饥荒做引子,将天下粮食搜刮一空,闹得全天下的老百姓都没有饭吃。”
陆渐目定口呆,半晌道:“这么说来,不买粮,苦了东南的百姓,买了粮,却要苦了天下的百姓。到底是谁,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
谷缜脸色微沉,冷冷道:“这法子以虚引实,以无转有,深谙天道,滴水不漏,我想来想去,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想得出来。”
陆渐心念数转,蓦地失声叫道:“万归藏!”
一时间,二人沉默下来,过了半晌,陆渐问道:“谷缜,你不是他的传人么?这件事他没给你说?”
谷缜叹道:“万归藏何等人物,我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还不看穿了我?他心里知道,我虽懂经商,但决不会做出这等不义之事。故而索性将我绕开,远召西财神进入中原。”
“西财神?”陆渐诧道。
谷缜笑道:“有件事我不曾与你说。老头子手下的财神并非只我一个,昆仑山以东,由我作主,昆仑山以西,另有其人。若我所料不差,如今四处收购粮食的,必是西财神那婆娘无疑。”
“奇怪。”陆渐皱眉道:“万归藏扰乱天下,为的什么?”
谷缜笑了笑,说道:“起初我不大明白,如今大约猜到一些。你试想一想,他已有了天下无敌的武功,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有什么是他未曾得到的呢?”
陆渐想了片刻,摇头道:“我想不出来。”
谷缜微微一笑,一字字道:“他未曾得到的,只有一样,那就是举世无双的权势。”
“权势?”陆渐恍然大悟,“难道说,他,他想做皇帝。”
谷缜叹道:“老头子本是不甘寂寞的强人,只因受制于天劫,无奈隐忍,如此无所事事,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若能安坐不动,扰乱天下,那又何乐而不为呢?如今皇帝昏庸,奸臣当道,若是天下饥荒,势必流民纷起,动乱连绵。等到天下大乱、万民无主的时候,有道是‘民以食为天’,万归藏手握无数粮食,无疑便有了主宰天下的利器。那时候,他想让谁当皇帝,就让谁当皇帝,即便自己不能露面,也大可找个傀儡操纵操纵。说起来,他一旦入主天下,小小的东岛西城又算什么?武功再高,也不过数百人之敌,又怎么敌得过几十万大军?那时便有仇敌想杀他,只怕也不能够,更何况,他脱劫成功,单打独斗,谁还胜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