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我和几个侍女带着方等在花园里,方等缠着明珠,给她画像。
“明珠姑姑,你坐好……就要开始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哑然失笑。
他认真地一笔一画地勾勒出一副粗浅的美女图,虽然手法有些生涩,但是却非常入神。
“小姐,你看,咱们世子真是千古奇才……”
我拿了一把芙蓉团扇,轻轻一挥,一阵香风带着满池荷花的清幽,徐徐弥散开来。
“冰儿,你真是长了千里眼,能看到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不怕别的,就怕他不光学会了诗画,连他父王的犬马声色也学会了……”
“嘻嘻,奴婢看不会,是您多虑了……”
“哼……”我早已经从生子的快乐中收了回来。因为此时,袁兰芝的身体得到一段时间的调养之后,竟然真的有了身孕。由于她身体孱弱,反而得到了更多的关照。
但凡女子,均知道如果能诞下子嗣,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因此,她小心翼翼,所有的行动就限在自己的庭院之内,真正地过起了一段与世隔绝的生活。
正说着,忽见方等忽然放下画笔,趔趄地朝东跑去,脚下不稳,几乎要摔到地上。
所有的人都一惊,立即有人跟了上去。
抬头看见,方等爬上了一个人的肩膀。这浑厚的肩膀似乎承载着无限大任,给人以安全的寄托。
是他父亲回来了,我故意收住了笑容,装做若无其事地继续看宫里送来的已经编纂完成的《文选》。
“父王,教我画画……”
“哈哈哈……好……上次教你的有没有练习……”他对儿子的宠溺绝对是真心,毕竟血浓于水,不可分割。而夫妻,又算是什么呢?
“父王,我要画马,父王教我……”方等柔嫩的小手象藤蔓一样紧紧缠住了他。
“好了,你先去给王将军画幅像,若王将军说你画得像,父王再教你……”萧绎向远处指去。
果然,只见王僧辩大步流星地走近前。
“微臣见过殿下、见过王妃……”
“免礼……”在王僧辩起身的瞬间,我不经意一瞥,发现了他眼中强自控制住的慌乱,心里有些浮躁了。
看到萧绎的脸上仍旧是一片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心不禁又慢慢地回落了下来。
“去吧……”萧绎冲王僧辩一使眼色,王僧辩顿时点头。随即一把抱起了方等,“世子,咱们去那边亭子里画……”
“好哦……”方等快乐地从一座大山上爬下,又爬上了另外一座大山。
几个侍女随同方等跟了过去,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放下书,郑重地看着他。我已经意识到,他的笑容之下,一定是风雨欲来、惊天动地的霹雳惊雷。
“怎么?父皇又舍身了?又缺银子了?还是母嫔身体有恙?亦或是殿下的军政有了难处?”我喋喋不休的问题并没有拨动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只是,他脸上的沟壑越来越深了,一种莫明的恐惧开始抓住了我的心脏,难道是娘家有厄运降临?
“宫里有消息说,太子……他……”他侧过脸去,英挺的鼻子仍然线条分明。
太子?我手中的芙蓉扇,轻轻地飘落,象蝴蝶一般旋转,流向旁边的池水。
“听说太子和众人在后池泛舟,想伸手摘取一朵荷花,不料失足,掉到水里,摔伤了腿,从此就一病不起了……如今恐怕已经不可救治了……”
“不……”没等他说完,我立即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不可能……不可能……”
他立即拧着眉头看着我。
我几乎要晕厥了,摇晃着起身抓住了他的衣襟。“你一定是听错了……”
手被掰开,人被冷冷地推向一边。“你反应有些过激了吧?”
我无力地仰望高空,江陵的天空依旧是那么透彻阔远,一碧如洗。太子不过刚刚过了而立之年,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年华,就这样即将撒手人寰了?何况萧绎方才还笑得那般开怀,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怎么可能还镇定如此?毕竟是手足兄弟,居然在此刻还有心情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