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凡的手术是在第三天上午进行的。我再次赶到市军医院才得知:许凡因为膝盖骨粉碎性骨折,为保住双腿和性命,最终选择了截肢——或许她从此只有永远地坐在冰冷的轮椅上了。看着手术后人比黄花瘦的许凡,看着满脸沧桑的魏欣,看着他们双方年迈的父母,我不觉模糊了双眼。
我和魏欣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走出满是药味的病房,走到医院的花园中心,在一片萧瑟的花草丛中停下了脚步。这时,魏欣才转过身来正面对我,却看都不看我一眼,“宏伟,你身上有烟吗?给我一支!”
我闻声赶紧摸出烟盒,立即给他递过一支。我们都点燃后,魏欣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缕蓝色的烟雾,消散空中。然后俨然满足地冷笑道:“香烟这东东,真他妈的好呀,启迪广袤思维、点燃无穷智慧!”
我知道他后面的这句话是一家烟草公司的广告语,心想,魏欣他没有被击垮,看来他是挺过来了。这样想时,我将自己原本还提着的替他着急替他担忧的心,悄然地放了下来。
“宏伟,你相信报应吗?”魏欣突然不紧不慢地说这话时,将目光漫无边际地投向了遥远的天空,好象他的这种感悟来自于那里。
我一时又替他着急了起来——原想他是挺了过来,可不料他会这样看待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个事情,这比事情本身更让人担忧。于此,我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痛楚怜惜地说:“好兄弟,没那么严重,这只是个意外。既然发生了,只有勇敢地去面对,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即便是世界的末日,可只要挺过去就好了。”说这话时,我想,往往令人筋疲力尽的并不是要做的事情本身,而是事前事后患得患失的心态。
我本想再说点什么,可魏欣突地蹲在地,抱头痛哭了起来。他那哭泣的声音悲痛凄切而断断续续,就好象飘来荡去的灰色尘吊,叫人忍不住地感到同情、惋惜和苍凉。我一边给他递过纸巾,一边宽慰道:“哭吧,欣欣,哭出来心里或许真会好受一些!”
魏欣一时瘫坐在地,更加不管不顾地痛哭了起来。对面一路走来的一对年轻男女,见状立即掉头回避,眼看就要发生的尴尬没有出现。
我努力扶起魏欣,拥过他的肩头,试问:“好些了吗?”
魏欣赶紧用手摸去脸上的泪水,孩子般地点了点头。我这才彻底地放下了心,关心起了事情的原委以及他最终要做出的选择。我们走到医院花园的凉亭,安静地落坐之后,魏欣一边抽着烟,一边平静而理智地打开了话匣:
他说,许凡的离去和遭遇,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但她的归来和瘫痪,却是上天给他的机会。他说他不会放弃许凡,他对许凡的爱,超过了以往的任何时候。又说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和外力能将他和许凡分开了,他们会在一起的,而且还会生活一辈子。他说他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已下定了决心:许凡一出院他们就登记结婚。
他告诉我,那天许凡在回来之前,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要他保证不冲动、不做过激的事情。为了能让许凡回来,他在电话里口头答应了许凡,也向她做了保证。可当他看到许凡、也看到了那个家伙,看到他们在一起时就失去了理智,他忘记了先前对许凡的承诺。他冲过去,抓住那个家伙,两人便在街上扭打在了一起。就在他们两人撕打的不可开交时,一辆车子急驰而来。
他说本该被车撞残的是他自己,在看到车子朝他开过来的那一刻,他一点都不害怕,只等着车子能将他带走。他说,如果车子能将他带走,许凡会痛苦一辈子,但那是那一刻他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到现在,他都清楚地记得当时的那个想法。又说,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才明白,他是深爱着许凡的——一个人肯为另一个人宁愿去死,应该是他们爱情的最好见证。
他说,就在车子将要撞上他时,他闭上眼睛,可睁开眼看到躺在车下的却是许凡,那一刻,他尽管感觉麻木,可他笑了,在心底里笑了。又说,他的心在那一刻里的温暖足以暖和的他一生一世,足以让他勇敢地去面对任何的艰难困苦。
他说是许凡在那最后最关键的几秒钟将他推了出去。他说,许凡是爱他的,许凡为他宁愿去死,就说明她是爱他的。又说能证明许凡真的爱他,这比什么都重要,在那一刻,他原谅了许凡的离去和她那让他颜面扫地的QQ爱。
他说,许凡做截肢手术是他签的字,他在表明自己的身份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丈夫,那一刻,他决定许凡出院后他们就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