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的一声,谷缜伏在近旁,只觉上方炎风猛烈,巨力磅礴,迫得他喘不过气来。宁不空一声冷哼,蓦地向后跳出,厉声道:“你不是鱼和尚,到底是谁?”
此时那灰衣人袖袍火起,连挥两次,方才熄灭,灭火之际脚下生风,奔走如飞,谷缜爬起来,从后望去,那灰衣人僧袍光头,俨然便是一个和尚。宁不空惊怒交迸,喝道:“哪儿去?”飞身赶上,呼地一掌推出,那和尚脚底不停,仍是反掌相迎,二人掌力凌空交接,“周流火劲”被和尚的无俦真力一裹,倒卷而回。宁不空怒哼一声,双掌微合,齐划一个半圆,向前送出,那火劲未散,又被裹成球状,反送回去,上面更添了两重劲力,密密层层,涌至和尚后襟。嗤的一下,后襟着火,焰光迸射,那和尚反手一拳,化去火劲,劲力收回,又将衣上烈火扑灭,脚下骤然加快,鸿飞燕翔,竟将宁不空拉下一丈有余。
宁不空三重火劲被破,心神大凛,一声大喝,去势比箭还疾,须臾逼近五尺,紧缀和尚身后,不离不舍。
两人一逃一追,均是去如流星,倏忽即逝,谷缜奋足赶过一道山梁,眼前一亮,忽变疏朗,峰峦青青,流云飞逝,山梁下林莽蓊郁、幽谷深深,静荡荡却不见半个人影。
谷缜心知足力远非二人之俦,已然追丢了人,呆呆望了一阵,方才叹一口气,死了追赶念头,放缓步子,沿着山道行去。天柱山本就风光奇秀,这一路行去,云海雾凇,风喧林啸,翠屏千重,紫气蒸腾,俄而一道清泉如石髓溅出,泻落百尺,流雪飞银,漱石冲穴,化作珠玉万粒千片,沾上肌肤,凉沁入骨。
泉边是一面石崖,宏伟平整,刻满字迹,字体大有数丈,小者也有几尺见方,其中不乏李白遗草,东坡手迹,狂放丰腴,各擅胜场。
谷缜不知自己信步所之,竟来到三祖寺西边的“山谷流泉摩崖石刻”,唐宋以来历代文人均有题刻。谷缜赏鉴甚精,下至衣帛水粉,上至古董字画,无不辨识精妙,眼见壁上文赋都雅、五体兼美,顿觉烦恼尽抛,悄然入神,尤其看到“一柱擎天、万岳归宗”八个摩天巨字,心中不自禁涌起一股清壮,脱口赞道:“不愧是天柱家风!”
叫声未落,忽听有人笑道:“如何是天柱家风?”空谷传音,余韵清绝。
谷缜心头微沉,转眼望去,沈舟虚推着轮椅,正循一条幽径洒然而来。谷缜心知他这一问大有考较之意,当下微微一笑,吟道:“时有白云来闭户,更无风月四山流!”
沈舟虚轮椅更近:“如何是道?”
谷缜道:“白云覆青嶂,蜂鸟步庭花。”
沈舟虚道:“如何是和尚利人处?”
谷缜道:“一雨普滋,千山秀色。”
沈舟虚道:“如何是天柱山中人?”
谷缜只一笑,悠然道:“独步千峰顶,优游九曲泉。”
沈舟虚道:“如何是西来意?”
谷缜将声一扬,朗朗道:“白猿抱子来青嶂,蜂蝶衔花绿蕊间。”
问到这里,二人相对抚掌大笑,沈舟虚赞道:“好小子,记性了得。”莫乙恰也尾随而至,闻言冷笑道:“这是崇慧禅师的公案,这小子凑巧记得几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谷缜笑道:“说到记性,‘莫大先生’举世无双,区区自愧不如。”莫乙闻言大喜,只是咧嘴憨笑。
原来沈、谷二人所问所答,本是一段禅门公案,为天柱山高僧崇慧禅师者所留,是为禅门千古隽语,意味深长。沈舟虚本以为机锋突出,能将谷缜难住,谁知谷缜博闻强志,竟然应对无误,沈舟虚虽为仇敌,也不禁击节赞赏。
谷缜目光扫去,莫、薛、燕、苏,四大劫奴在沈舟虚身后围成半圆。再瞧附近草间,细响飒飒,分明有人潜伏,不觉笑道:“沈瘸子,你劳师动众对付谷某,岂非泰山压卵么?”
沈舟虚笑道:“沈某一向胆小谨慎,若能泰山压卵,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