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板筋冲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很多人伸长脖子往屋里望,一些老婆婆和年轻的女人抹着眼泪。
看见牛板筋回来了,人群让开了一条路,屋子里的门板上,他妈妈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他父亲蹲在屋子的一角,双手捂着脸。
“妈——”,牛板筋发疯般地冲过去,抱住妈妈的尸体,使劲地摇晃。
“你醒醒,你醒醒,我不让你死,你起来,你起来啊!”无论牛板筋怎么摇,回应他的只是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
看见这凄惨的一幕,那些心软的婆婆哭出了声,并且边哭边议论。
“好造孽啊,娃儿才这么小,怎么忍得下心丢下!”
“啷个这么想不开啊,病再多,账再多,只要壳壳在,慢慢来想法嘛。”
“是那个该死的牛脑壳(牛板筋父亲的外号)一天抓到麻将打,德行又怪,又喜欢喝点猴儿尿,输了钱,就发酒疯,抓到婆娘娃儿,这下好了,婆娘喝药死了,看你龟儿子去捶那个。”
“这个麻将硬是害死人,打起麻将来六亲不认。你看,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麻将麻将,你越麻它越犟,越打越输,越输越打,这是师傅在造麻将的时候封咒了的,是专门用来害人的。”一个抽着旱烟的老汉说。
那些喜欢打麻将的男人在一边,听了不作声。他们的女人就说:“你再去打麻将,老子把你的手爪爪剁了。”
男人听了这话,心有点虚,但还是干口硬:“你敢,老子还没有听说过。”然后嬉皮笑脸地说,“你喝药死了,老子讨个年轻的。”
女人听了这话,就揪住男人的耳朵:“你敢,老娘才没得牛脑壳媳妇这么傻,自己喝毒药,老娘不拉屎,要把茅厕占到起。”
“你不死,老子到发廊去找……”两口子斗起了嘴,“你敢,老娘把你胯里那东西儿割了。”
“不跟你这些没良心的杂种说了。”女人啐了那男人一口。
男人女人斗完嘴,都各自去帮忙张罗后事去了。男的去帮忙借东西,女的去洗碗。一会儿,锣鼓响起来了,是牛板筋的外婆家闻讯后赶来了。
母亲的惨死,给小小年纪的牛板筋心灵留下了巨大的创伤。
那次,在学校外的那条小河边,牛板筋向我讲述了他痛苦的童年,当时,我看见他把嘴唇都咬出了血。我想,他是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我知道,他的眼泪在往心里流,就像这小河的水,默默地流。
牛板筋把母亲的死因,完全归咎在父亲身上,认为是父亲的毒打逼死了母亲。
从此,他特别仇恨男人,特别是喜欢欺负女人的男人。加上他小时候常被父亲毒打的缘故,牛板筋的心灵完全被扭曲了,他变得残酷、冷漠、凶强、好斗,打起架来,喜欢玩命。
流血往往让他更加兴奋,特别是看见自己身上流了血,他不但不感觉痛,反而有一股莫名的快感,两眼放光,全身战栗。
他这种怪异的表现让人见了害怕,所以渐渐地谁也不敢惹他。
我看了一本书,知道他这种现象叫被虐狂,当事人以他人对自己施虐而获得快感,是一种心理变态,成因与童年的类似刺激有关。
但是,他对女人,特别是弱女子出奇的好,有一种强烈的保护欲,这可能与他那受欺负而喝毒药死去的母亲有关。
最近,我听说他和河阳镇上“夜猫子”发廊里的一个洗头妹儿好上了,这事在同学间传得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