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虹每天洗脸的时候,开始对着镜子审视自己。正因为有了这种长时间的审视,夏虹才会为自己的现在的状态心慌意乱。那眼神,那嘴唇,那皮肤,都已经不像10年前那样耐看了。
这样一看,夏虹心中的那点骄傲和自信一去不复返了。10年,才10年的时间,把一个活力四射的女孩变成了一个庸俗的家庭妇女。
夏虹决定回家。为了说服自己回家,夏虹找了很多理由,有一条比较正当也难以抗拒的理由就是想念向洋。有天大的事情,谁能拒绝儿子想母亲,母亲想儿子呢。
向北京回来的时候,黑暗正慢慢地笼罩这个城市。下班的人们与车流在马路上流动,一辆挤得像沙丁鱼一样的公车内,向北京站在临近车门的地方。透过车门玻璃,向北京看着他熟悉已久的三环路,高架桥,红绿灯,斑马线。
向北京已经适应了没有车的日子,已经适应了挤各种拥挤的公车。他每天早上带着单位的资料来到客户的门口,然后再在下班的时间回到家里。向北京已经像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一样了,他不再为了接李总而起早贪黑,他也不用为了讨好李总而在酒桌上频频买醉。向北京换了工作,这份工作只要有业绩就行了。像很庸俗的坐班打卡统统与他无关。向北京前两天还为这种自由而兴高采烈,后几天就成了一种无奈和负担。向北京再也没有机会坐在豪华的酒店里,向北京再也没有机会吃上螃蟹和对虾了。
想想,依他的生活水平,可能一年会吃上两次螃蟹,对虾想都不敢想了。这样一比较,向北京从头到脚的全是后悔。可是他不得不学会自我安慰,假若他在销售部做得不错呢?那么房子车子螃蟹对虾不是招手即来的东西么?
向北京跑了一家大型的娱乐城,但却被人家没皮没脸地拒绝了。拒绝了没有关系,可是那人还说单位的坏话,向北京心情马上不好起来。他踩着坏心情的时候就想搞点什么,比如喝酒,比如聊天,比如到KTV厅吼上几嗓子。
向北京给几个朋友打了电话,人家还不知道向北京换了工作。所以一接电话就吵吵着,请客请客。向北京跟着李总的时候,多少也能搞点免单的机会。向北京不好意思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只说想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可是怎么去?向北京掏钱吗?还是人家请向北京?朋友在城里四处分散,如果有车向北京还可以接一下远的,带一下近的。反正是公家的车,用起来顺手也不心疼。
向北京七算八算,还是取消了喝酒聊天的念头。穷人的日子经不起算计,还是买点虾回去享受一番吧。小区门口,有一个挑着虾叫卖的小贩。一公斤虾才25块钱,听着都便宜。不过虾不是活的了,死就死吧,不管是刚死的还是死了很久的,只要是虾就行了。
向北京看到了儿子向洋。
向洋正歪戴着帽子,和几个小朋友在划大西瓜。这种大西瓜就是所谓的太极拳,向洋看过小区里的老人打的太极拳,就激发了他无限的想象力。他觉得太极拳特像分西瓜,你一半我一半的,很有意思。
向洋没有看到向北京,他正兴致勃勃地带着小朋友划大西瓜。一个大西瓜,中间切二半,一半分给你,一半分给他,剩下的分给我!几个小朋友跟在向洋的后面,一招一式颇具形象。向北京想笑,突然又沉下心来。按照这个时间向洋应该在家里做作业,怎么跑到这儿划大西瓜来了?
难道家里没有人了么?
果然,向洋看到爸爸,恶人先告状地说,爸,奶奶失踪了!
向北京说你说什么?向洋说奶奶不见了!向北京说怎么不见了?向洋说我回家时奶奶就不见了,屋子里没有,客厅里也没有,厕所里也没有。向北京说什么叫屋子里没有?客厅里没有?还有厕所?厕所和客厅不就是屋子吗?你们老师怎么教的你啊?净说废话!
向洋以为自己一连串的没有,会引起父亲的注意,现在看来没有,他很不服气地跟在向北京后面,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宠奶奶家也没有!奶奶肯定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