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知道了皮影班的很多规矩,影人夹子靠墙放时,正面要朝外,面朝内谓之背时,平放时要朝上。男女影人的头和身子不能混杂,以免乱了阴阳。摆放时,人和人不能脸对脸,不然戏班会闹分裂,生口角。乐器不能躺在地上,必须立着放,而剧本则不能屁股坐在上面,怕生臭了戏。
没事的时候,采采也跟皮影班的人聊起当地的风土人情,风景名胜,介绍说有东山起凤、西岭伏麟、南渊跃鲤、北阁观澜、秋江月色、春岸花香、两溪渔火、万灶盐烟八景。说本地被称为峡郡之桃源。当然,这些都是父亲常福生告诉她的。
戏班子里的人都很喜欢这个聪明乖巧的女孩,也给她讲许多他们走南闯北时所听到的故事,讲古寺旁有棵大树,有人家看上了想砍下,树洞里窜出许多蛇护树的奇事。讲金雕是唯一能直视太阳而不被灼伤的动物,驯雕时让雕站在一根绳子上晃两天,驯雕人一直陪着它,谁先倒下谁就输了……采采睁着无邪的眼睛,惊讶地听着。自从母亲去世后,她觉得就是这几天过得最开心了。
转眼到了皮影班要离开的日子,采采很难过,一早起来看着大家收拾行李,眼泪就要掉下来了,一转身跑出了屋子,黄虎急忙跟在小主人身后也出去了。这些皮影艺人,是除了父母之外对她好的陌生人,她舍不得离开他们。大伙对马班主说,这孩子挺聪明的,又喜欢皮影戏,问问家里同意的话,不如收她做徒弟,带着她一起去演皮影戏。
马班主沉吟了一下,说:“我也舍不下这孩子……先问问她自己愿不愿意吧。”
在半山坡上,马班主找到了躲起来偷偷哭泣的采采,对她说:“采采,我们大家都喜欢你,你愿意跟我们班子走吗?我可以教你演皮影戏,以后咱们一起演出。”
采采听了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摇摇头说:“不行,我不能丢下爸爸一个人。”
“当然,也要你爸爸同意。他常常一出门很久不回来,丢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江边,还不如让你跟我们走,不仅可以挣钱,大家还可以照顾你。”
但是采采还是摇头说:“我不想离开爸爸……虽然爸爸有时候拉纤要走很久,可是知道我在家里盼着他回来,他都会快快回来的。而且以前爸爸都要带着黄虎出去,半途再把它放回来报平安。自从娘去了,他怕我一个人孤单,都让黄虎留下来陪着我。要是我走了,爸爸回家就只有一个人了,他也会孤单的。”
“你爸爸……愿不愿也来皮影班呢?拉纤很辛苦,我们到处走也很辛苦,但不是重体力活儿,要轻松一些。”
“马叔叔,我知道您是好人,可爸爸是离不开这条大江的,我也离不开爸爸……”
马班主叹了口气,不再说了。这个小女孩对家人的依恋让他眼角有些湿润,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人,牵挂着他的老婆和孩子,也是这般望眼欲穿地盼着他回去。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皮影,对她说:“送给你。”
那是一个雕得细致入微的姑娘,有着一根漆黑的辫子,身着衣裙,衣裙上的花纹是很难雕的细小的镂空雪花纹,模样清秀,和采采梳着辫子的样子有点相像。
采采高兴地接过来,到底是小孩子,马上破涕为笑,拉着活动的手脚玩起来。
两人坐在有着半青半黄草丛的山坡上,像往常一样聊天。采采问:“你的家乡在哪里呢?”
“在甘肃,一个很偏僻的小地方,很干燥,不像你们这里常下雨,很湿润。”
“哦,在很远的地方吗?”
“是的,很远。因为缺水,庄稼都长得不好。农闲的时候我们村里的人就约着出来演皮影戏,挣点钱补贴家用。”
“我们这里也不怎么长庄稼的,土太薄。”
“你们有盐泉啊,那淌的可是银子。”
“那是,可我们家不熬盐,爸爸就喜欢拉纤唱号子。他常说,川江号子是川江的魂魄。”
“嗯。不过,我们那里可以种向日葵,开花的时候黄灿灿的一片,可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