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费尔德主教中学上学,国教徒中上流社会的孩子全都上这所学校。
与我同龄的男孩子们或许不知道我父亲长期不在家,或许不懂其中的含义,他们都很渴望跟我谈论我父亲。
他们羡慕我有这样一个有名的父亲,他传奇式的职业是"探险家",而他们的父亲却是律师、商人、政客。
他们总是要我在教室的地图上指出我父亲目前在北方的位置,问我他最近的一封家书中讲了什么历险。
我满口答应,瞎编一通。
"他在这儿。
"我会用手指着拉布拉多或格陵兰的某个地方,或更北面的某块大陆或一片无名的冰洋。
这些地方上面盖满了问号,表明它们的形状甚至存在完全是猜测出来的。
"他大概在这附近。
"我说,"可这是'arctus incognita' ,因此没人真正知道。
"无名北极的弗朗西斯·斯特德医生。
我给他们讲险遭溺水的事,与北极熊的遭遇,海象和其他怪兽,数周不停的暴风雪。
在我的故事中,有许许多多的灾难,所有这些都使我父亲的英雄壮举或迄今仍无法梦想的精湛医术不可或缺。
我因此受到一个名叫摩西·普劳迪的男孩的注意。
摩西的父亲是个法官,祖父是位猎捕海豹的船长,与他相比,亚哈王 可谓善良和温和的化身。
"催命鬼"是这位船长的绰号,即使他的船早已远远驶过哪怕是最鲁莽的船长也得掉头返航的地方,但为了猎捕海豹,他依然催命似的命令水手前进。
在冰海中,他的船常常被毛皮压得沉到了船舷上缘。
仅有一次他被船员说服同意减轻载重,结果是让35名水手坐上救生艇随波逐流。
在摩西身上更多地保留着猎豹船长而非法官的特性,不过在学业上,他却是学校最好的学生之一,以一种毫不费劲的才气拿到高分,但老师们却对他的这份才气不加称赞、不予评论,而是无言地、略带嘲弄地微笑着把他的论文和考卷还给他。
他们似乎相信,摩西家的人终究是摩西家的人,在费尔德中学获得的知识只会被滥用。
他的肌肤平滑、红润,一张小小的圆嘴看上去老是好像刚刚吞食了一块饱浸油脂的肉。
他用润发油把头发往后梳,又光又滑,穿一件马甲,戴一只金表链的怀表。
他14岁,个子却有6英尺高,不仅个头超过了他的父亲,而且体重也多出50磅。
据说他父亲都害怕他。
老师们却不怕他,至少在成群结队的时候。
听说老师们曾告诉过他,要是他敢动一动其中一个,那他就得应对所有其他老师。
他兜里揣着雪茄,而且堂而皇之地当着老师们的面一边若有所思地吞云吐雾,一边站在街对面注视着学校和操场。
因为抽烟,因为带着威士忌酒味上学,因为被发现拥有"淫秽"书籍,他经常遭到鞭笞,可他毫不畏缩,仿佛他的屁股是皮革做的。
"摩西·普劳迪让我彻底改变了对'男孩'的定义。
"达夫妮叔母说。
可老师们又带着某种喜爱看待他,认为通常那些外表看起来最没前途的男孩内心却怀有神圣的使命,有时是意识不到的。
听到这话,摩西总是笑笑,抬抬眉头。
"普劳迪,你有领袖的魅力,"费尔德中学的校长盖恩斯说,"准确地讲,那是圣灵之光。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是位领袖。
你这个年龄的男孩是最没能力抵御诱惑的,最容易受撒旦伤害,因为孩子们的单纯和诚信让他怀恨,令他妒嫉。
也许是因为他知道你将成为什么,所以他引诱你比引诱别的男孩更加厉害。
如果上帝召唤你,撒旦就没法得逞,如果上帝召唤你,你也没法抗拒。
换句话说,除了束缚,你的未来一无所有。
这只有让时间来证明。
"一天, 当我走路回家时,摩西来到我身边。
他俯视着我笑道:"你叫斯特德,是不是?伟大的探险家斯特德医生的儿子?"我点点头。
"我能叫你德夫林吗?"他问。
"当然啰。
"我回答。
"当然啰!"他说,"对我们这些知道自己老爸是咋样的人来说,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他笑了,于是我也笑笑。
"德夫林,"他边说边用手搂住我,光是这一举动就足以引来其他男孩的目光。
与我相比,他年岁长得多,个子也大得多。
年长的大个儿男孩是不跟年少的小个儿孩子结伴走路回家的。
而在所有年长、个大的男孩中,摩西这样做就更引人注目。
"摩西,"他的一个朋友喊道,可他装着没听到。
我很快发现,有关同学家长的事情,摩西跟许多成年人了解得一样多。
真真实实的事、半真半假的事、流言蜚语、小道消息,他全都知道。
他也讥讽、骚扰其他男孩,但似乎把我和我的父母作为最有价值、最有兴趣的目标。
"你知不知道,德夫林,所有南下船只在去大陆之前都在圣约翰斯停靠?"我摇摇头。
"比如说,你父亲的船中途也到圣约翰斯停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