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起门环,敲了几下。
门开了,有人在跟着门往后退,因此那门好像是自动打开的。
"请进。
"一个男子说,声音很大,很正式,我猜想可能是仆人,可能因为什么原因没被支走,或提前回来,可能是库克医生信得过的能保密的人。
我走进屋。
从阳光下走进这无窗的门廊,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当我转过身面朝那个开门的人时,他转过去面对着门,两只手都放在门上,一只捏着门把,另一只手五指伸开平放在门面的木头上,轻轻地毫无声息地把门关上。
他转过脸来,背靠着门,头倚在门上,仿佛刚刚撵走了哪个他很乐意摆脱的人。
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根据许多我看过的照片,我认出了那轮廓。
"你就是德夫林?"他说。
"是的。
"我说,希望在回答我的名字时也加上他的名字。
可"库克医生"不是回答"德夫林"时用的,而且这样称呼他还为时尚早,我希望有朝一日能这样称呼他。
"你知道我住哪儿。
"我说,语气里没打算要责备他。
他似乎也没把这话当成责备。
相反,他朝我挥挥手笑了,仿佛他不配得到我的恭维。
这时,我能看清他的模样了,看上去跟他在"比尔及亚号"上拍的那些照片没多大区别,脸修得很干净,但头发很长,梳到了耳朵背后,人跟照片上一样瘦削,脸同样憔悴、深陷。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脸刮得很干净,穿得很好,一件白色的带镶边的衬衫,一件黑色的背心,一条黑色的便裤。
他突然走上前来,用胳膊把我抱住,拥抱时他下巴和喉咙弯曲的地方紧紧地贴着我的脖子。
他很壮,抱得很猛,我几乎倒在他身上,双臂无力地提着那个皮革提包,在我俩的身体之间那提包被挤压得吱吱作响。
就在我放下提包准备也拥抱他时,他却松开了手,提包掉在了地上,我也差一点倒在了地上。
"你不舒服?"他问。
"外面太热。
"我说,"大概还不习惯吧。
""这天气你穿多了。
"他说,"都湿透了。
快进来,喝杯凉水。
真正谈话之前有些事我得告诉你。
"我似乎觉察到一种异乎寻常的仓促,赶紧拎起提包,跟着他穿过门廊,走过挂着一连串椭圆形镜子的前厅,来到一间很大的客厅。
他指着沙发的一头让我坐下。
"我去给你倒杯好喝的凉水,马上回来。
"他说。
客厅的天花板很高,等他说完,一阵拖长的回音依然在空气中振动。
我模模糊糊能看清这房间。
镀金的天花板,墙与墙之间的地毯,黑色的小雕像,带着巨大把柄的大花瓶,或真或假的蕨类植物和叶子,还有一张大理石台面的写字台,上面放了本砖头模样的书。
他很快就回来了,端着一大杯捣碎的冰块和橙汁。
我坐着,怀里抱着那个提包,两只手握住提手。
我松开一只手,端起杯子,一时间毫无意识贪婪地猛饮起来。
"好喝吧?"他这样问,似乎我正带着好情绪在喝他开的什么味道难喝的药水。
我一口气把橙汁喝完,只剩下冰块。
"还要吗?"他笑着问。
我摇摇头,心想要是我开口,肯定会打嗝的。
他拖来一把扶手椅,正对着沙发坐下。
"德夫林,见到你真高兴。
终于见到你了。
我没有你的照片,不知道你啥样。
"可我下船时他就认出我了。
他肯定不会把我认错的,那个东张西望,孤身一人的年轻人除了是德夫林·斯特德,还有可能是别的谁?他说:"通常,当你写信给谁时,你脑子里就会有那个人的形象。
当我写信时,我发现自己在想你的母亲。
我这样说应当感到不好意思,但我没有。
即使在我知道你是我儿之前,我就经常回忆起她的容貌,记得比别的人都更真切。
"我意识到,此时不是给他看照片的时候。
"我也很难。
"我说,"只是收信,读您的信,不能给您回信。
"他点点头。
理由我现在无法解释。
我告诉自己,第一次会面就期待我所有的疑问得到解答,这样未免太不合情理了。
"您和爱德华叔父通了很多信?"我问道。
他皱起嘴唇仿佛在说:"这要看你说的很多是指多少了?""可以说我和你叔父有必要时才相互写信。
""你叔父",而爱德华也称他是"你的通信人"。
只要涉及对方,他俩都不提姓名。
"爱德华掺和进来,掺和进整个事情,我感到很吃惊。
"我说。
"实话告诉你,"他说,"我自己也有些吃惊。
但他做了,那是我俩的运气。
有时间我会把一切全告诉你。
"我点点头,好像我早已期待他会说这话。
"还有一点是我俩的运气。
"库克医生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把我的帽子摘下来,这样能把我看得更清楚。